作者：齐雨诺
提前入京的贺楠和李子敬二人，也觉着近来京城的气氛有些紧张了，连内城的那些贵人们也十分收敛，似乎是风雨欲来，可他们瞧着京城安安稳稳的，也无难民涌入，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直到贺楠跟慎郡王府的大公子，以及缠着大公子一起前来的凌玉芝之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们二人也做好准备，如今边境混乱，皇上将兵符交到景亲王手中，想必十分不痛快，如今晋亲王南下之后避而不见，也不回京述职。这朝堂，怕是又要掀起一番风雨。届时朝堂官员空缺，也许皇上会更器重也会破格提拔很多进士。若是你们二人能够考中，将来留在京中也未必不可。”
边境竟是爆发战争了？还让景亲王重新上阵，想来情势是有些危急了。
两人面面相觑，入了京城之后，他们二人并未落下功课，仍旧孜孜以求，不过他们这才刚考上秀才，考秀才时的成绩也只是中上，并不是名列前茅，不论是依先生所言，还是以他们自己看来，要考上进士还是难的。
不过这事儿他们也没明白说出来，也许是还怀抱着一丝期望吧。
如今既然是爆发了战争，兴许更需要战争或者边境防守等方面的策论，他们接下来拼尽全力往这些方面钻研，也许也能一举中举也说不定。
“此番战争可是很严重？”
“自然，就是因为大批士兵牺牲了，而且城池失守，皇上才震怒，将景亲王派去对抗外敌。怕过不久，朝廷就要颁布征兵令了。”
贺楠与李子敬对视一眼，心下一沉，心中都有所盘算。
“多谢大公子告知此事。”
慎郡王府的大公子是将贺楠看做妹夫的，是一条船上的人，虽然尚未订亲，不过这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不论贺楠是否喜欢妹妹，他都得迎娶妹妹为正妻。
也正因此，慎郡王府的人也愿意拉拔贺楠一把，将贺楠捧上去了，于他们慎郡王府而言，也是一股助力。
“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我与玉芝先回府去了。这会儿子正是该谨言慎行的时候，你们二人万不可妄议朝政。”
“这自然是明白的，多谢大公子提点。”
凌玉芝并不想走，她还没怎么和贺楠说上话儿呢。若是贺楠在青柳镇，远隔千里之外也就罢了，如今正在京城，却难以见面，着实令人气闷。可她虽然骄纵，却不至于犯傻，父亲和兄长一早叮嘱了她这些日子不可张扬，不让她外出，令她也感受到京城的这股紧绷感了，自然不敢再轻易任性。
待送走了兄妹二人，关起门来，贺楠与李子敬对视一眼，多年相伴，他们早已熟知对方，一个眼神，足以令他们看清对方的想法，达成共识了。
第46章 挑拨
西南边境的土地原本就比较潮湿，多林木，杂草丛生，自从当年大战爆发以后，原本不多的乡民都纷纷出逃了，留下一座空城，后来也只有少数人回乡，大多是去了别的地方扎根下来，从此也没打算再回来了。
附近的三两座城池，大多都是军人，少有百姓，不过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再加上西南虽然环境不好，也有很毒虫毒蛇什么的，但这边的宝贝却也不少，光是一些野生的菌菇野菜，就多不可数，很多菌菇在别处根本见都见不到，还有那林子里的野物，毒物也有，但更多的是一些稀奇的动物。
像早前有将士捕获了一只头戴笔直短小的红色官翎，身上的羽毛是灰色的，却很亮泽，那尾巴却是又长又弯，带着七彩的斑斓。那圆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带着一股帝王般的倨傲，仿佛一直都在冷眼看人似的，高不可攀。将这只鸟儿呈给圣上之后，圣上也颇为喜欢，从此养在身边，也给了那将士一份丰厚的奖赏。
不过这些，很多有名的大夫也时常回到西南边境来，只因为这茂密的丛林中有他们想要的天然药材。这里长年湿热，暖和，冬日里也不会太冷，动植物都长得很好，便是普通的药材在这里种下了，长得也要比别的地方要好得多。
因此这里的百姓也可说十分富庶，虽没有什么田地，但每家每户多少都懂些药材，也有些擅长打猎的，以这些茂密的丛林为生。后来慢慢稳定下来，更是有些商人瞧中了这片土地，花钱买下山头，不只采挖了山里的那些宝贝，更是开荒了好些低洼山地，专门拿来种药。
少有的几个有眼光相中此处的人当中，就有晋亲王传说中的密友，曾经有名的皇商家族的二公子。早已分家独立出来，长居锦州，但仍是富甲一方的宋二少。
景亲王已有多年未曾上过战场，但他当年的赫赫战功还是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是大兴百姓眼中当之无愧的战神。
老一辈的人也许还有人记得，当年晋亲王年少时，也曾是战场上的一尊煞神，可惜后来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此后多年便是不见其人。晋亲王离开战场后，景亲王自动请缨，多场胜仗很快把百姓的注意力都挪到这个年轻皇子的身上，让他有了很多拥戴者。
但是，比起后来腿伤好了之后在朝堂上兴风作浪的晋亲王，景亲王这个不为权势所迷，从战场急流勇退，上交兵符的人，更受百姓爱戴。因为晋亲王的名声着实可怕，行事也难以揣摩，一个不高兴兴许就是抄家灭族，若是心里高兴了，即使明知是奸佞小人，也愿意将人捧到高位。
此人对当今圣上掌权多有挟制，且百姓眼中看到的都是一个邪肆莫测的帮着坏人的晋亲王，却没见着他私底下做的那些圣上不好出面的坏事，看也正是这些坏事，庇佑了大兴十余年的安宁和乐。
景亲王许久没有南下过，更不要说到这样敏感的地方来了，他是亲王，一举一动皆受到关注，而小十一自从登基以后，渐渐的，也不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跟在他身边的小小少年了，也开始防备他了。
凌云飞瞧着这许久未见的山林，心头有些翻滚涌动，这么好的河山，本就是他们大兴的，西凉人休想再抢夺半分。南屿已经被抢走了，其它领地万不可再被攻陷。
当年，凌云霄虽然花费了心思攻打了南屿，但秦氏一族在南屿扎根很深，不管是西凉王还是大兴，在南屿百姓眼中都比不上秦家的家主，如同土皇帝一般的秦家家主，只要秦家没倒下，那么秦家支持谁，南屿就是谁的，若说秦家有那志气，自立为王也未尝不可。
南屿已经发展的很兴盛了，不比京城差，当年凌云霄攻占之后，西凉确实快速从北境撤兵回来，但凌云霄也没那么重的心思，自以为能够一举驯服南屿的百姓，一旦达成目的，就迅速从南屿撤离了。
这大好的河山啊！
这些年来，景亲王凌云飞早已看清局势，也看清那个一直没甚往来的四哥，心中对他有认可欣赏却也有不赞同的地方。凌云霄此人太邪，行事喜欢剑走偏锋，而他为人刚正，最看不得小人行径，却也不得不承认，若没有凌云霄在，大兴这十余年不可能这么安稳，不可能这么快恢复元气。
就在景亲王抵达西南边境不久，此地也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一名贵客。
“这茶，终究差了些。”
凌云霄握着杯子，似是若有所思的盯着瞧了一会儿，轻轻晃悠了一下，让那杯茶荡漾出微微的波澜。
“自然比不得晋亲王府的，你来此地作甚？”
“咱们的皇上这次怕是下定决心了，京城翻搅得厉害，果真是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本网也算是见识到了。七弟，你猜猜你此番顺利南下，皇上可还有让你活着回去的打算？”
朝廷不缺将士，并且，朝廷不需要，或者该说当今圣上并不乐见，一个名声威望极高的战神出现在朝堂上。
“你这是何意？”
“权帛动人心，七弟愿意安安静静的，旁人也不见得容得下你。”
坐上那个位置的，心里要真是没一点儿野心没一点心计的，他不信。小十一从来就不是七弟眼中的那个单纯的男孩，当年那场宫变，小十一也是尽心尽力的，如今坐在高位，无需忌惮，自然视他们为威胁，欲除之而后快。
凌云飞沉默不语。
“你离开之后，京城可是上演了一场好戏呢。”
凌云霄微微掀起唇角，似轻叹，似惋惜。
“罗子谦、莫萧然死了。”
凌云飞闻言，眼珠一动，罗子谦和莫萧然都是凌云霄捧上去的，至少在明面上是如此。
“宋承昊如今被圈在家中。”
宋承昊是曾经的皇商宋家的嫡长子，其外祖也是显赫一时的国公爷，不过自从国公爷去了之后，宋家与国公府便无甚往来了，本来就不是这一辈皇帝的交情，当国公爷去了之后，国公府又无出色亮眼的后辈，便渐渐凋零了。
但宋家不一样，宋家虽然被摘下皇商的牌匾，但宋承昊并未从商，反而入仕做了官儿，后来慢慢发展为四品大官，在朝堂上也算是颇有分量的。而宋家的嫡次子宋承烨，则是从商，但为人精明能干，如今分了家，长居锦州也一样无人小觑。
当年的宫变，宋承烨出力不少，站的是晋亲王凌云霄，但在大局已定之后，便迅速从京城撤离，从此少有回京，即使如今晋亲王身居高位，也并不贪图从龙之功，反而避得远远的。
不过，宋承昊和宋承烨也是不一样的，说起来，宋承昊与凌云飞的品性倒有些相近，只不过宋承昊到底骨子里有些商人的血脉，比凌云飞机灵一些。宋承昊本本分分，始终都是直臣，不论凌家谁做了皇帝，他都会拥护，绝不站队，谁当皇帝于他而言并无差别。
所以，宋承昊真要说起来，算是少有的全心全意替皇上办事的官员，皇上对他也颇为信赖，这些年政绩也不错，若不是晋亲王压着，怕是能再升个一两级。
“梁锦书也死了。”
这些年皇帝身边的心腹不多，当年跟在皇帝身边的，有些辞官了，有的死了，也有的留下来了，梁锦书算是近几年颇得圣宠的，帮着皇上处理一些明面上的事情，在朝堂上与皇帝一唱一和的那一个。
直到说到这一句，凌云霄的唇角才真的翘起来，含着明晃晃的慵懒笑意，毫不掩饰。
凌云飞心里一惊，脸上的镇静终究还是没稳住。
凌云霄似乎没留意他的情况，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兀自站起身，大大方方的掀了帘子，也不怕别人瞧见。
凌云霄是直，但不是傻，京城还有他的亲眷在，有他的妻、他的孩儿，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会为京城的家眷着想。
虽说凌云飞若真的死在西南，皇帝没了威胁，必然会念着旧情和心底的那一点愧疚，对景亲王府的家眷多有照看，景亲王的家眷绝不会日子难过，但少了丈夫和父亲，这个家也不成家了，景亲王的孩儿也慢慢大了，皇上绝不会任由他在朝堂上有半点儿位置。
这些，凌云霄清楚，凌云飞自然也看的明白，无需多说。
话说，那王婆子拿了两个后辈的八字找人算了，正好合适，一个阴虚，一个阳盛，正正是天作之合，命硬的压住命薄的，命薄的也就不容易被勾了魂。
回头先去叶家说了，叶平夫妻听闻，心里也是暗暗称奇，不过李氏想起早前自家闺女丢了魂的时候，霍小子就是在场的，花姑也说他命硬，对她家宁儿有好处，当时也是叮嘱他们说她家丫头八字弱，得找命硬的镇住，看来果真如此。
既然问吉问的结果是好的，叶平夫妻也就安下心来，正式应了这门亲事，只等霍连城挑个吉日上门下聘，就算是订婚了。订婚之后再去请期，算好过门的吉日。不过，那最快也要等叶宁及笄以后。
得了回复，王婆子知道这事儿成了，一面收了红包，又去了霍家，给霍连城说了问吉的事儿，果不其然，霍连城欣喜若狂，连连道谢，也是一个红包递过去。这个红包，也算是事成的媒人礼了，霍连城没有长辈在，此后诸事还得让王婆子帮忙跑跑腿，让人干活儿，红包自然少不了，不过真正大的红包，还得是成亲那日。
“有劳老太太了，此后诸事，还请老太太多费心。我孤家寡人，父母不在，又无叔伯婶母照应，也不懂这些事儿。”
“你们能成，老太婆也高兴，不会不管的，你且安心准备好下聘的东西，待我问好吉日，再陪你上门。”
霍连城自然应是，亲自将王婆子送至家门口，才飘飘然走回去。
第47章 成了
成了！他和叶宁的婚事成了！
挑了最近的一个好日子去提亲，霍连城就准备去镇上采买提亲要用的东西，下聘可不能马虎，也不能让叶宁丢了脸面。他一个克亲的，能娶到叶宁，已是祖宗保佑，自然要好好对待，不仅要按照李家村的习俗，还要再加厚一点。
霍连城怀着满腔的喜悦踏入青柳镇，本来一心沉浸在喜悦，暗自在心里念叨着要采买哪些东西的，却听见一旁的人在唉声叹气，说京城局势动荡，不少官员都没了，如今官员正稀缺呢，又说朝廷的征兵令马上就要下来了，因为西南边界的西凉国蠢蠢欲动，已经开始打仗了。
北境也打仗，不过一直是小打小闹，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光是平日里的军队就足以镇压了，此次事出反常，背后有西凉的影子，因此景亲王去的战场不是北境，而是西凉，随时做好准备与西凉开站，若西凉想要借北境夷国之手，突破大兴国土边境，景亲王的军队也会立即入侵西凉的国土。
西凉国土与大兴紧密相连的位置在于南屿，战争的重要阵地也是南屿，谁控制了南屿，谁就占据了有利地位。不过，西凉的国土又不仅只是南屿，如果能够绕过南屿边境偏僻荒凉的村落，就能抢占西凉腹地。
霍连城唇角的笑蓦然一僵，他一个小老百姓，对朝廷的东西不懂，皇上为什么要斩杀那些大臣他也不怎么在意，也不懂其中深意。但听到征兵令，他的心里就有些慌乱紧张。
霍家只剩下他一个男丁，若是他被征兵入伍，战死在沙场上，那么他们霍家就真的死绝了。
而且，他这还没成亲呢，他还没娶到叶宁，不想好不容易促成的婚事就这么黄了，不想叶宁嫁给别的男子。
他有些僵硬的接过掌柜包好的布料，来时的春风得意、喜气洋洋，如今也淡了许多。
不过，心底的期待还是压过了紧张慌乱，到底还是将提亲的东西准备好了。这征兵令不是还没下来吗？那些人又如何得知，说不准儿压根就是误传，这征兵令都还没下来，别把自己先给吓死了。
又过了几日，始终没有征兵令的消息传来，霍连城也就安心多了。
到了定好的提亲的日子，王婆子陪着霍连城，拎着聘礼敲开了叶家的门。富户才会讲究彩礼，要求六抬嫁妆，可叶家和霍家都是再贫寒不过的人家，穷人家有穷人家的规矩，这李家村也大多是如此，早已约定俗成了。
二两银子，一批鲜亮的红布，还要两只大白鹅，一只大公鸡，猪肉腊肉什么的则是看着给，点心是少不得，还得要一担喜饼。花生瓜子儿这些连带水果，得凑成六样，不拘什么，也不拘多少，就是图个六六大顺的好意头。
不过这聘礼的东西，素来是有商有量，若是家里掏得起银子的，能体面些都会尽量体面些。
这婚嫁之事，不只男方要办席，女方嫁女也是天大的喜事，按理说都是要办席的。但农家人没这么多讲究，什么都可以有商有量，明媒正娶过了明路就是夫妻，没什么好诟病，不管聘礼如何，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没他们什么事儿，也就是看这些东西，酸酸的说几句闲话或笑话几句罢了。
除了聘礼之外，若是有些家底，齐全些的，还要添上二两银子，给女方办席用的贴补。不过，霍家和叶家都是李家村的人，都是外来户，也无甚亲戚往来，也就是请村里人吃一场席面的事儿，商量过后，便定了霍家那边办席，叶家这边不办。
又不是钱多烧着慌，这么近的两家人，何必两边都办，总归李家村大多数村民与他们都没什么亲戚关系，李氏和家里也早就闹翻了，请不请都无所谓。
霍连城东西准备的足，还叫上村里的两个汉子帮忙，请他们一个挑着喜饼，一个挑着其它聘礼，聘礼准备的不少，但也不是很扎眼，霍连城没想招惹旁人惦记，但也不想委屈了叶宁，因此准备的较一般的要求稍多一些。
什么东西都不如银子实在，霍连城东西虽然不扎眼，可那银子却是添足了，足足给了六两银子。李氏都被惊着了，以为他将家底都掏出来娶媳妇儿了，要真是这样，他家没田没地的，往后叶宁嫁过去日子可咋过呀？
只霍连城解释了，家中还存着银子，李氏心里才稍安，也因此对这个女婿更为满意。
霍连城将红布包裹着的银子恭恭敬敬的奉上，却不大肆宣扬，有好奇的村民探头探脑的张望，霍连城也是默然不语，至于要不要公开这聘礼，全看叶家怎么想了。要是不想太扎眼，就不要说，要是想给闺女一份体面，也可以说出来，不管如何，村里人总有话说的，不必太介怀。
李氏知道霍连城的想法，也觉得这孩子细心，不过，她也瞧瞧给霍连城说了，今年叶家准备盖屋子了，霍连城给的几两银子，到时候有了花银子的名目，别人也只知道叶家是破落户，压根没想着叶家还有些家底，等屋子盖了，再对外说银子花完了，可能有人酸言酸语的说她卖女儿给儿子盖屋娶媳妇儿，不过也不打紧，不当回事儿也就是了，那些人也就敢在背后说上几句酸话。
未来的丈母娘这么说了，霍连城自然不会反对。
因此，谁都知道霍连城这傻小子，把家底都掏出来娶媳妇儿了。
“六两银子呀，要早知道这霍小子还有这么些家底，这么大方，就把我家丫头嫁给他了。”
“你倒是想，也不瞧瞧人家看不看得上你家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