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齐雨诺
等男人们忙好了，李氏和叶宁就上手了，不过主要也是李氏忙活，叶宁也就打个下手。
“你去坐着，我来。”
霍连城见叶宁要干活儿，还没想清楚，人已经自动自发靠过去了。
“烧火而已，也累不着人，方才已经坐了许久了，倒是你和小安这两三日一直在忙活，也不能好好歇息，先去坐一会儿吧。”
叶宁伸手推开他，似乎嫌弃他碍事。
她不过是怀孕而已，又不是残废了，况且也就是烧个火，也不干什么粗重活儿，今日上山的时候她就是唯一一个什么东西也没拿的，就拎着一袋子不轻不重的衣裳，也就她和许娇娇是拿衣裳这些轻的，人家事要背孩子拿不得重的可自己身子还轻盈，拿这么点儿行囊，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也许是担心她心里不好过，霍连城在背东西的时候已经自动自发的背的更多、更重，虽然他身材健硕，可腿脚并不那么利索，还背的这么重。
感受到这份心意和体贴，叶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心里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许久才平静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关系，她是越来越爱胡思乱想了，想的多，容易暴躁，却也容易感动。
霍连城嘿嘿傻笑着，他媳妇儿心疼他呢。
他也没坐的多远，就坐在靠近叶宁的位置，距离灶台也近一些，能够感受到灶火的热度，将身上的还剩下的一点儿湿气也烘干了，热的发烫。
李氏抓了一把米，撒到锅里，一大锅水，只得一小把米，分下来也吃不到什么，孩子不能饿着，男人们干活儿累了也不能饿着，可妇人们一个怀着身孕，一个还要喂奶，再加上都是干了活儿奔波了一日的，大家都累了，也都饿了，偏了谁都不好，干脆大家分着吃了。
一人一碗热乎乎的糙米粥，就着饼子吃，妇人们都是半个，只男人们是一整个饼子。男人干的活儿更卖力气，若是饿的狠了，也没力气干活儿，这要是病倒了也不好，还是得吃，但粮食在这会儿正是珍贵的时候，也不敢挥霍，怕熬不过这个水灾，只好这样分配了。
赤脚大夫不好多吃，给的一个饼子又递了回去。
“我素日里便吃的少，也没干什么活儿，吃不了那么多，跟你一人分一个吃就行。”
他这样说了，李氏瞧着不像是说违心话，也知道这赤脚大夫是真的心善，于是承了这番心意，将饼子收回来，将自己手里的半个递过去。
这会儿粮食缺的很，也就是霍连城说家里有小孩又有孕妇，怕有个万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才把人接过来了，若是平时多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省下一点儿口粮也就够了，可这会儿是有银子都没法儿弄来粮食，多一个吃饭便是多一份负累。
山洞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有个坐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坐的也是泥地，这会儿是没办法坐凳子了，本来上山就不易，这样的天气也不适合到处奔波，只将重要的东西拿了上来，至于凳子这些非必要的东西，也没有人会特意跑一趟。
这会儿七八个人挤在一个山洞里，别说躺着，就是坐也不过是随便找个地方坐着。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夜幕降临，他们也听到了外边传来一些动静，有些村民也跟着上山了，不免有些喧闹，直到这会儿天黑了，才安静了下来。
因为持续的暴雨，山林里的野兽也藏了起来，这会儿真是寂静无声。大家都很累了，但是这山洞没遮没掩的，别人一看就能看到，本来霍连城打算守夜，但叶平主动说要守夜，让他们这两个忙活了两三天的男人今夜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儿还有很多活儿要做呢。
叶宁醒来的时候，外面仍是灰蒙蒙的，她躺靠在霍连城的怀里，任他搂抱着睡去，若是此时有阳光照射进来，投射到两人相拥的身影上，必定是一幅美丽的画卷。
醒来之后还有些懵，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睡眠姿势，还有身边这睡得东倒西歪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没想起来这是个什么情况。
外面滴滴答答的声音没个停歇，雨还在下。
叶平鲜少有这样熬夜的时候，这一夜硬生生熬着，眼睛都熬红了，疲累的样子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就连那腰背，也挺不直了。
“爹，您睡会儿吧，一会儿要是有事，我会喊醒你们的。”
叶宁小声说着，却没离开霍连城的怀抱。
山里的气温有些低，尤其是这样的阴雨天气下，这会儿即使身上裹着一条被子，稍一动弹，也是觉得冷风从背部钻进来了，还是窝在一块儿比较实际，互相取暖。
叶平见叶宁眼神没了迷糊，显然已是神思清醒了，也确实累得慌，听她这么说也不客气了，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鼾声在山洞里不断扩散，顶多也就是影响到自家人，倒不怕传出去，外边的雨声、水滴声足以掩盖这样的声音。
叶宁窝在霍连城怀里，鼾声此起彼伏的，大家都累了，没那么早醒，也不由自主的打起鼾来。
从前，她总爱看灰蒙蒙的下雨天，听着雨水滴答滴答的声音，瞧着有点文艺青年的小矫情，但灰暗或夜色令她感觉更安全，更自在。但是来了古代以后，每天早起早睡的，面对每日的活计，已经想不起那些感叹和矫情了。
好久都没有这样静静的看过雨天了，平时即使是下雨天，也要趁机忙活家里缝缝补补的活儿，没什么休息的时候。
霍连城和李氏相继醒来，李氏见坐在一旁的叶平闭眼睡着，也不敢太大动静，怕惊扰了他。而一旁的霍连城，也只是静静的抱着叶宁，并不说话，也不动弹，只伸手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拉扯了一下，将她盖的严严实实的。
“冷不冷？”
叶宁摇摇头，双手抱着那有力的腰肢。
即使是下着雨，随着时辰的不断流逝，天色也稍稍明亮了一些，山洞里的人们渐渐都醒了。
赤脚大夫独个儿坐在一处，身上盖着被子，瞧见相拥的两人，报以微笑，见叶宁明亮的眼睛瞧过来，含着笑意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人醒的差不多了，叶宁和李氏就开始忙着烧水煮粥，叶兆安和许娇娇躲在山洞里边，这会儿他正拉起被子，阻隔了外边窥探的可能，被子遮掩住的背后，许娇娇正解了衣裳给孩子喂奶。
今儿仍是煮了一大锅，也是一把米，但也切了一些红薯扔进去，比起平日里煮的红薯粥来说，水更多了，红薯更少了。
若是按以前来说，红薯是很顶饱的粗粮，煮的红薯粥一贯都是红薯多而米少的，可这会儿粮食紧缺，就是红薯也不敢多放了。
热热的红薯粥喝下去，身子就暖和多了，原本有些僵硬难以动弹的身子，这会儿也可以轻易摆动了。
吃罢早饭，叶平仍在休息，妇人们和小孩在山洞里守着，顺便收拾收拾，尽量让自己住的舒坦一些，这会儿还不能盖起屋子来，即使冒着雨盖了，也容易被雨水侵蚀，这些日子怕都要住在山洞里了。收拾的好一些，自己住的也就舒服一些了。
霍连城和叶兆安仍是出去，负责采摘些野菜，捡些柴火什么的。这会儿青天白日的，他们也不会走远了去，对那山洞里的老弱妇孺倒不是太担心。这点儿距离，喊一嗓子就能听见。
旁边有人悄然躲在挖掘出来的小小山洞里，也有人正挥舞着锄头，打算给自己造一个避难之所。
被植物覆盖的原始山林，很少有松软的地方，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智慧都还是记得的，哪怕不解，也不会去挖掘那斜坡的泥土，这会儿都是靠近山顶的地方，卖力的挖掘那硬实的泥土。
霍连城也叶兆安也瞧见了，要是平时帮个忙也没什么，大家乡亲乡里的，互帮互助也是应当的，可一想到自家里的情况，也没心思去帮忙了。
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让自家人能住的舒坦一些，如何让自家人能够吃的饱一些，不必忍受饥饿和寒冷。
彼此之间，点个头也算是打过招呼了。对方也没开口让他们帮忙，想来也是知道这会儿谁都忙着，抽不出身来，也不开口叫人为难。
雨水渐渐的有些放缓了，但始终阴雨连绵，暴涨的洪水淹没村长，不断通过山的缺口往外奔涌而去，冲向青柳镇。
上山的人越来越多，这一贯寂静的山林，到这会儿倒是热闹起来。
第85章 哭嚎
人多的地方总有纠纷和摩擦，要是平时就算了，大家也能少些计较，但在性命跟前，在大难之前，谁都想活下去，摩擦和纠纷也就多了起来。
折腾了几日，这日子过得总算是有些样子了，可山上也热闹了起来，之前自顾不暇不说，这会儿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就有不少人觊觎着两个壮劳力。当然，也有些上山晚一些的，找不到好的位置，只能冒着雨临时搭建一个简陋的棚子，不求多结识舒适，能挡雨就成，见着霍家和叶家占据了个好位置，难免心里有些不舒坦。
也就是家里有壮劳力在，他们不敢轻易冒犯，不然若是只有几个老弱妇孺在，只怕早就被占了地方，抢了粮食了。
家里已经准备吃饭了，这会儿也就是一天吃两顿，而且没一顿是饱肚的，可这会儿能活着就很好了，也没谁敢说自己要吃饱饭或者有什么要求的，要不是山洞里总是湿冷，怕是只会一天煮一顿饭，毕竟这会儿的柴火可不好弄。
吃饭时大家都靠近土灶，暖暖身子，等煮完了饭，就只能看着灶里的温度一点点的流失，拢紧了身上的衣裳。
今日叶兆安和霍连城被喊去帮忙了，见着对方没有地方可以待，得盖个简陋屋子才行，这会儿家里也没什么要紧事，乡里乡亲的，既然开了口，那还是去搭把手了。
按理说，帮别人干活儿就是不给工钱，至少也会管饭的，叶宁和李氏煮饭时就没想着他们会回来吃饭，谁料到饭刚煮好不久，就见他们二人回来了。
“怎么回来的这样早，活儿干完了？”
叶兆安黑着脸，霍连城的脸色也不好看。
“娘，不说这个，有吃的没，饿了。”
干了一早上的力气活儿，又没东西吃，距离昨晚上那一顿已经过去好久了，这会儿是真的饿狠了。
“你们没吃饭就回来了？”
“什么没吃饭就回来了，人家压根儿就不打算管饭，明里暗里说着家里艰难，能怎么办？”
这会儿谁都不容易，可你要是不开口叫人干活儿也就罢了，咬咬牙自己撑过去，让别人给你出力气，还连顿饭都没有，不说吃饱，可那明摆着就是没打算管饭也没打算给银子的，也就是打算找个免费的佣工，看着心里就来气。
哪怕是过去干活儿之前，你把家里的艰难说上一说，大家有商有量也就罢了，等干了一早上的活儿，才说什么都没有，这心里自然是不舒坦的。
“都是些浑人，往后再不管他们就是。”
本来就没什么交情，要不是看着这会儿大家都日子不好过，对方也特意上门来叫人了，他们还不愿意耗费这样的力气去给人干活儿呢。如此一番下来，李氏听了也来气。
煮的粮食不多，不过本来就吃不饱，五分饱跟三分饱的差别也不是太大，李氏给拿了碗，分着吃了。
吃罢饭，外边还是那灰蒙蒙的天色，但寂静的山林因着村民们上山避难，这会儿声音倒是多了起来，有了几分热闹。
直到对方再找上门来，他们才见识到人的脸皮能有多厚。哪怕是叶宁这样“见多识广”的，也鲜少见到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这会儿大家都吃不饱，本来就就没什么力气，都是勒着裤腰带的，能省点儿力气就省点儿力气，这样也能少吃一些，可你把人家叫过去干活儿，一点吃的都不给，这也就算了，虽然生气可看着如今这情形心底也有了几分忍让，不愿跟他们计较或撕破脸。
不过，他们不吭声，怕是别人却把他们当成了好捏的软柿子，竟还再找上门来，一脸无辜的说开工了，怕他们不清楚时候，特意来喊上一声儿。
叶宁也是气笑了，冷脸瞧着，直接卧在霍连城怀里，捂着还未凸起的肚子。
“诶，柱子，我这肚子可有些不舒服呢，这山洞阴冷又潮湿，也就是这样窝着舒服一点儿，我家的怕是不能去帮忙了。”
许娇娇见了，也是一脸歉意的看向来者，瞧着神色比起叶宁来倒是诚恳多了。
“孩子爱哭闹，今早不见了他爹还哭了许久，这会儿好不容易止住了，再说这回儿家里也没什么吃的，我还盼着他出去找点吃的呢。大人饿着也就罢了，这孩子才多大啊，怎么能饿着。你要不瞧瞧谁家的劳力有空，让他们搭把手去？”
要是霍连城或者叶兆安开口推脱也就罢了，这会儿两个妇人开口了，对方也不好咄咄逼人。知晓自己请人无望，讪笑着走了，走没多远，倒是停下来吐了一口口水。
“呸，什么玩意儿。”
声音不大，想来叶家人也听不见，不过听见了便听见了，他也不怕得罪了人。本来两家也没多大的交情，这次怕是连面子情也没了，更没有怕的道理。
“这帮人还帮出仇来了。”
叶宁冷笑一声，窝在霍连城怀里，不愿说话了。窝在他的怀里比正儿八经坐着舒服多了，也不知道是久坐的缘故还是因为怀孕了，总觉得腰有些酸软难受，霍连城也是知道的，所以叶宁只要窝在他的怀里，他就会悄悄伸出手来，给她揉按一番。
“都是些浑人，拎不清的，这事儿过了也就罢了，别气坏了身子，这才不值得。”
“以后若还有人找来，都推了吧。这会儿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咱家里也就三个壮劳力，大半的活儿都是你们干的，没得平白费了气力还惹人嫌。”
李氏也有些气闷，但神色瞧着还好。
“这熟悉的没找过来，倒是平日里招呼都不打一声儿的找过来了，这都什么事儿！”
许娇娇也有些不甘愿，自己的男人别人不心疼，她可心疼着。本来这会儿日子就不好过，每日也没顿饱饭吃，好心好意帮了忙，那力气是一点儿都不省着的花，反而被人记恨了，这心里自然是不舒坦的。
“行了，要是有功夫还是琢磨着该怎么把日子过起来，想这些做什么。”
叶平一开口说话，其他人便没了声儿。本就是几个女人心里不高兴，随口说一句便罢，也没打算怎么着或者编排些什么，家里的长辈开了口，这会儿自然是都住了口。
见自己的媳妇儿为自己抱不平，霍连城心头的郁气倒是消散了，扯了扯唇角，将人抱好了，手上按揉的动作没停。
要不是这会儿大雨连绵不绝，吃的不好住的不好，霍连城倒是挺享受这样的日子，平日里哪见得叶宁这样亲近他，虽说这些日子是被他养的愈发娇气了些，却没有这样粘人的。
一阵哭嚎声穿透了雨水的声音，惊醒了这一片安睡的人。昨夜轮到叶兆安守夜，这会儿一听见动静，便想着出去瞧瞧，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持续的哭嚎声将人们聚集了过去，就见陈氏瘫坐在地上，身上一片泥泞，却仍是不管不顾的哭着，雨水冲刷着，也瞧不见泪水。只从那哭嚎的声音和神态来看，估摸着是哭的厉害了。
“这是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该杀千刀的，夜里趁着人睡熟了，抱走了一些粮食。”
这会儿大家不是窝在山洞里就是窝在简陋的棚子里，也没什么遮掩，走进走出再方便不过。
这陈氏是村里的贫户，夫婿早年已经去了，只剩了她和一个独子。可陈氏是个要强的，平日里干活儿也很卖力气，可以说是把自个儿当成男人一样用了。辛辛苦苦拉拔长大了孩子，儿子也是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平日里都是一副彪悍脾气，真是难得见她这样不顾仪态气势的坐在地上嚎哭。
不过也不难理解，粮食本来就不多，这大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就是停雨了，没了这一季的收成，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得到粮食，若是出去买，会有多贵还是两说，买不买得到都是个问题。
这一家子活下去的希望，也就指望这点儿粮食，紧巴巴的吃着，这些日子哪一户不是连着草根树皮也一起挖了煮粥吃，很多野菜都是很苦的，平日里就连家里的猪也是根本不吃，可这会儿谁还能计较这些，为了节省些粮食，为了能够熬过这一场灾难，也是为了活下去，也只能这样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