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上一枝刀
何况,赵珍珍的情况还比较特殊!
他们樱桃公社本来就是一个很安静的小地方,但这种安静在两年前被打乱了,那个时候青禾农场刚刚建好,第一批劳改犯就涌进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农场里接受劳动改造的人越来越多,听说现在差不多有两万人了。
这么多人涌进来,先不说对公社造成的各种比较直接的影响,只是各种传闻就能让人津津有味的听上三天了!
现在政府到处都在揪混在人民群众内部的资产阶级破坏分子,农场的那些人,大多数都是犯了这个错误,他们的家属为了不受到影响,就会离婚划清界线,这种离婚虽然在法律上是认可的,但和一般的离婚终究是不一样。
一般的离婚是以感情破裂为基础的。
那天他见到了赵珍珍的前夫,虽然知道他是个劳改犯,而且穿着打扮也异常朴素,但即便如此,也难掩一身不凡的气质。
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普通人。
而且他从来没见过赵珍珍笑得那么甜。
这其中的事情不用细想其实也能猜得到。
但即便如此,他却总是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接近她。
何医生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恼和无力,没有办法,他又开始了经常上夜班的生活,而且下了夜班也不回家,就住在医院狭小的宿舍里。他这么做何奶奶和何爷爷都习惯了。
唯独不高兴的是何梅梅!
但她人小言轻,抗议了几次没有任何效果后,小丫头就琢磨开了,按照奶奶的说法,他的爸爸是个犟种,认准的事情八条马拉不回来,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但她还记得,爸爸最听妈妈的话。
可惜妈妈不在了。
何梅梅咬着铅笔将爸爸接触的人都想了一个遍,最后确定了一个人,那就是对门的赵阿姨。
虽然爸爸谈不上听赵阿姨的话,但她还记得,当初她刚转到农场小学的时候,因为成绩不太稳定,爸爸来赵阿姨家里讨论这个事情,说话的态度和一起异常的客气,赵阿姨不管说什么他都虚心答应。
赵阿姨是校长,爸爸在她面前的样子的确有点像老师和学生,那学生天生就怕老师的呀!
何梅梅一旦想好了行动力是很惊人的,她立即放下笔,将只差一点没做完的作业塞到书包里,将头上的辫子胡乱扯了几下,又从洗脸盆里沾了些水抹在脸上,临出门还照镜子看了看,配上丧气的表情,的确和刚哭过没什么区别。
赵珍珍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
“梅梅你这是怎么了?”
何梅梅本来是装哭,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赵珍珍突然就真的哇哇大哭起来!
赵珍珍正在做晚饭,已经炒好了一大盘白菜,她已经和好了面,正准备做油渍糕。
不单是王文广,四个宝也很久就想吃油渍糕了,但因为没有糯米粉根本做不了,前两天堂叔赵青山回来,捎回来了两斤糯米面,是在大学食堂工作的堂婶周丽萍,绕了两层关系才买到的。赵珍珍又买了点红小豆,加入糖水煮了一罐子蜜豆。
她赶紧洗干净手,像哄自己的孩子一样,走过去搂住了何梅梅,柔声说道,“梅梅受委屈了?来,跟阿姨到屋里来!”
何梅梅将头深深的埋到她的怀里。
赵阿姨的怀抱真的很温暖,而且她身上有一股子特别好闻的味道。
她记得,以前妈妈也喜欢用这种茉莉花香的肥皂洗衣服。
回到厢房,赵珍珍用毛巾给她擦了擦泪。
四个宝本来都在学习,建民看了一眼没说话,王建昌本来是很想问问的,漂亮的小姐姐为啥哭了,但他此刻正忙着画一幅画,是田老师交代的作业。
农场小学在杨校长的号召下,各个班级都力争上游,甚至他们美术特长班也不例外,每周两次的绘画作业完成后,按照水平不一样,有甲乙丙之分。田润生要求很严格,班里一共十九个学生,大部分都是乙等,甲等只有寥寥一两人,王建昌就是其中之一,然而上次因为着急和哥哥们去玩儿,草草就结束了绘画,结果得了个乙等。
三宝从小就喜欢赢,得了乙等在他看来就是输了,所以这次不敢大意,看了几眼之后,就低头继续上色了。
四宝在学校上午在幼儿园,下午跟着章文田学习,章教授讲课和别人不一样,小建明也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一个教一个学进度特别快。他学得知识点虽然很多,但需要做的作业不是太多,而且做作业的速度比一般的孩子快得多,通常都是第一个完成。
今天也不例外,四宝做完了作业,脱了小鞋子爬到床上,手里拿着魔方在玩儿,他一个人打乱了再复原,复原了再打乱,如此反复两三次,觉得玩得差不多了,赵珍珍和和何梅梅正好进来了。
小家伙立即丢了魔方,好奇地问道,“梅梅姐姐为什么哭了呀?是不是又考砸了?”
以前何医生带着何梅梅上门,开场白通常就是,“赵校长,梅梅这次又考砸了!”
四宝就记住了这句话。
王建国放下笔,很能理解何梅梅的感受,当一个一般的学生很轻松,偶尔表现好了就很满足,但要当一个一直优秀的学生,真的是需要很下一番功夫的。他现在虽然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第一名,但心里一点都不轻松,而且任何时候也不敢放松。
他揉了揉眼睛说道,“梅梅,你下次肯定能考好的!”
何梅梅此时已经擦干了眼泪,她紧紧靠着赵珍珍坐着,咬着嘴唇说道,“不是因为考试,我这次考试成绩挺好的!是因为我爸爸又不回家了!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他了!我本来就没有妈妈了,现在爸爸也不管我了!”
说到这里小姑娘悲从心来,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赵珍珍略略惊讶,何梅梅平时看着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她妈妈虽然去世了,何医生平时工作也忙,但何爷爷和何奶奶都很宠她,甚至要排在两个孙子之前,尤其是何奶奶,怜惜她是没妈的孩子,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是先尽着她来,他们家条件本来就好,比起一般的女孩,何梅梅绝对算是过得很滋润了。
但她没想到这孩子心理原来这么的脆弱。
赵珍珍搂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梅梅,你爸爸可不是不要你了,可能是他最近工作太忙了顾不上你,你要理解他!”
何梅梅显然很不认同这这种说法,她抬起头气呼呼的说道,“赵阿姨!不是这样的,前一阵子爸爸还总上白班呢,还一连休了好几天假呢,即便是上夜班,那下了班也应该回家睡觉啊!”
其实赵珍珍对别人的情况不太关注,包括何医生在内,此时经过何梅梅提醒,好像的确是这样,前一阵子何医生总上门,以至于她都觉得是负担了,但这些天,的确很少看到他了,门对门住着,几乎没打过照面。
何梅梅是何医生的女儿,她已经没有了妈妈,何医生作为父亲,的确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分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照顾女儿,但以他目前的表现来说,的确是不合格的。
但别人的家事,她作为外人是不好插手的。
赵珍珍沉默了数秒,说道,“梅梅快别伤心了,这件事你告诉你奶奶了没有?”
何梅梅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很善于观察大人的脸色,她自然捕捉到了赵阿姨脸上的犹豫,立刻噘着嘴说道,“赵阿姨!我奶奶才不管呢,听我大伯说,我爷爷奶奶小时候都是工作狂,他和爸爸都是太奶奶养大的!我要是找爸爸,她就批评我太黏人了!”
何奶奶的确是个很要强的人,能说出这种话毫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