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甲申
德贵妃冷笑了一声,在那宫女抽泣时直接打断,厉声说:“抬起头来。”
那宫女的肩膀明显一震,却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德贵妃“呵”了一声,讽刺地说,“你既然做得出不要脸的事,又怎么会不敢抬起你那张脸?”
那宫女依然垂着头,也不敢出声也不敢抬头。
皇贵妃一脸担忧地说:“德贵妃还怀着身孕,别动火气啊,怎么了?德妹妹是认识这宫女?那也要好好说啊,这人看着似乎很是委屈,咱们别冤枉了人。”
德贵妃一脸不屑,抬着下巴瞧着皇贵妃说:“皇贵妃娘娘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根本不想记得万岁爷的圣谕?还是万岁爷看皇贵妃最明白,皇贵妃眼神总是看岔,总是让宫中平添烦恼。”
德贵妃指着秋华说:“去把她的脑袋给我抬起来!”
秋华走过去,直接掰起了那垂下的头颅。秀雅瞪着惊恐的眼睛,满含泪水地开始叫嚷:“德主子饶命,德主子饶我,我是您本家,您不能这么对我!”
珍珍闭了闭眼,她只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秀雅明明在讨饶,可和她一起长大的珍珍却觉得,她的讨饶下是惺惺作态。
德贵妃起身,不顾自己的身孕跪在了太后面前:“太后,此人是我吴雅氏的女子,乃我同族小爷爷礼部尚书萨穆哈的幼女。四年前选秀时皇贵妃曾想留她牌子,但皇上说此人当不起,亲自撂了牌子出宫,说此人当不起皇贵妃的一句才貌双全。后来她母亲王佳氏犯七出被萨穆哈休会娘家,她与萨穆哈决裂跟随母亲,萨穆哈几次想为她说亲,王佳氏都拒不相见。此人并非宫女,她如何入宫,如何入宴,如何碰上台吉,又如何做出败坏门风的事都未可知。”
珍珍也跟着跪在旁边,但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姐姐,深怕大腹便便的姐姐有什么意外。
德贵妃作势要给太后磕头,吓得太后赶紧让乌嬷嬷去扶住她。
“别磕了,这都什么事儿啊,你身子重要!”
德贵妃对太后说:“请太后将此人交给我审问,其余的,您让内务府彻查便是,我决不徇私。”
太后虽然平日不管事,但她是从顺治朝熬过来的人,心思十分透彻。德贵妃刚刚平铺直白地述说往事时,太后很快就明白了底细。
这人皇贵妃认识,不但认识而且应该颇有渊源,今日这事和皇贵妃脱不了干系。
太后略略思量后便说:“可以,你带回永和宫先审,萨穆哈那里等皇上回来再去问话。”
皇贵妃竟然没有反对,而是优雅地福了福说:“臣妾也这么想,德妹妹指责得对,姐姐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竟然忘了往事。也实在是有些年头了,刚才没认出,请太后恕罪。”
她话音一落,秀雅突然间有些慌张,她四处张望,最后急急想爬到皇太后脚边。
德贵妃厉声说:“崔公公,烦请您脏一脏手,把这人给我押回永和宫吧。”
…
秀雅被崔邦齐押回了永和宫,扔在了盛夏的庭院里。
珍珍扶着姐姐脚刚刚踏进永和宫,皇贵妃竟然紧追不舍跟了上来。
德贵妃冷斜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说:“皇贵妃,您的承乾宫在隔壁。”
“我是来看看妹妹的,妹妹可别动气。”
德贵妃扶着珍珍,直视着佟佳氏问:“说吧,这事就是你做的吧?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想气气你,把你气到生不下孩子,那便再好不过了。”
皇贵妃的嘴一张一合,说着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那可惜了,不能如你所愿了,这点小事,我还犯不着。等万岁爷回来,你看看你还能不能稳稳坐在皇贵妃的位子上。”
皇贵妃“哈”了一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你听,你听外面是不是有奇怪的声音?”
珍珍屏息听去,仿佛有一阵喧闹从延禧宫方向传来,里面还夹杂着叫骂和刀兵相碰的声音。
“你等不到万岁爷处置我了。”皇贵妃深吸一口气,带着满脸的兴奋和畅快,“他回不来了,他最爱的太子背弃了他。”
德贵妃劈手就往皇贵妃脸上扇了过去,脱口骂道:“佟佳氏!你胡说!”
挨了一巴掌的皇贵妃却不生气,而是摸了摸微肿的脸颊道:“德贵妃?呵,他不让我做皇后,那我自己要个太后吧。至于你,生这么多孩子有什么用?哈哈,你慢慢熬着吧。”
她施施然转身离去,德贵妃在她身后轰然倒地。
“姐姐!姐姐!”
珍珍抬手一摸,已经是满手的鲜血。
德贵妃抓着她说:“快去找,快去找四阿哥回来,快去!”
…
被重重刺激后,怀胎近九个月的德贵妃早产,幸好宫中有八个月前就添碳的规矩,所有生产所用的物品、炭火、药材以及稳婆都早早备在了永和宫中。
更幸运的是,这日因宫中大宴,太医们全数守在宫中,德贵妃最信赖的刘长卿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来了。
可整整一个时辰,永和宫的管事太监张玉柱都没能找到四阿哥胤禛。
珍珍明明记得走出宁寿宫的时候,四阿哥还远远跟在身后,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外面的喧哗不时传来,一直到黄昏才慢慢平息。可当喧哗声平息后,珍珍的心又吊在了心口。
皇贵妃刚刚说什么?太子背叛了康熙?
就在恐惧吞噬她的心灵时,她终于看到了胤禛的身影!
他脸上还有些血痕,手上提着一把刀和一把六阿哥留给他的连发火铳。
珍珍扑上去抱住他问:“你跑哪儿去了?怎么满身是血?”
胤禛怒容满面地告诉珍珍:“太子带着步军都统封宫,他趁着大宴想把外命妇和在京王公大臣都叩在手里,呵,可哪那么容易!”
他掂了掂手里的火枪说:“他若是让步军都统都配六弟制的火铳还说不准能成,一群拿着刀的老弱病残!他们刚想封住隆宗门和景运门就被发现了,马齐立马就调了神武门的包衣护军参领去反抗,我出宁寿宫的时候听见动静,立马让人去养心殿和景山调火器。”
四阿哥举着枪说:“姨母您瞧,就这东西,还有戴铎和六弟都弄出来的那个子母炮,当场就毙了那个为首的托合齐。现在两边对峙在箭亭那里,他们的人不敢往前。”
他阴着脸说:“他们再敢往前,我就让马齐带着炮去轰平毓庆宫,就对着太子爷的肉身轰。多谢六弟这么刻苦钻研,我可知道噶尔丹是怎么死的了,他那炮好用极了,两个人就能推着走,放下就能打出去。呵,可把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叛贼吓坏了。”
“前线呢?我刚才听皇贵妃说……”
胤禛凑在珍珍耳边低声说:“有只饕餮让我说,行商自有行商利。”
李念原?
可不待珍珍再问,永和宫的殿内却传来一阵低低地惨叫。四阿哥脸色一白,问:“额娘……额娘早产了?”
珍珍点点头,宽慰道:“别担心,太医和稳婆都在,是刘太医,咱们信得过。”
胤禛听见是刘长卿才舒了口气,又转脸看见了还跪在永和宫院子里的秀雅。
“她是个什么东西?姨母还留着这种要气死额娘、败坏额娘名声的祸害做什么!”
珍珍瞧了眼眼中全是不平的秀雅,说:“她从来就是个糊涂东西。”
她走过去问:“秀雅,你老实告诉我,皇贵妃还想做什么?你和那个台吉是怎么回事?”
秀雅梗着脖子说:“我和台吉是真心的,他那么喜欢我,只有皇贵妃愿意成全我们!你们姊妹俩从小就嫉妒我,当年就是她毁了我入宫,现在还想毁了我和台吉的姻缘。”
“我再问你一遍,皇贵妃除了想气死姐姐,还想做什么?她和太子要做到什么程度?”
秀雅咬着牙说:“等皇贵妃和台吉大功告成,我自有诰命,你们就等着死吧!”
“诰命?”
珍珍俯视着她,弯下腰抬起她的下巴和自己的眼睛对视,秀雅的眼里一如当年,依然是嫉妒、虚荣和渴望。
可笑她当年曾经觉得,秀芳会明白,秀雅终有一天也会明白。
可就到现在,秀雅还做着春秋大梦,想着佟佳氏对她会有好心。殊不知,刚才佟佳氏来永和宫撕破脸的那刻,就没有打算再管过她。
“你要先有能看见我死的那天啊!”珍珍低低地说了一句,然后喊道,“来人,把她叩住,给我先狠狠掌嘴。”
“你敢!你没有资格在宫里打我!你打我是触犯宫规!”
珍珍一挑眉说:“是吗?你刚才不是说我快死了吗?反正都要死了,我还怕什么宫规啊?我死前总得先把这口气给顺了,把该打死的人打死,这样阎王爷问起来,我能说自己没有遗憾,心安理得地喝那碗孟婆汤。”
珍珍作为一个现代灵魂,多少年都没有适应体罚人的那一套,可今日她看着秀雅,却终于明白恶人得磨的道理。
张玉柱和秋华都知道刚才宁寿宫的事,二话不说就让太监按住了秀雅并取来了打脸的板子。
宫中打脸的板子足有二尺长、三寸宽,血红的漆涂在没有处理过、满是木刺的杉木板上,往脸上打几下便足以毁容。
秀雅往后死命地挣扎着,她终于知道害怕,也终于知道求饶。
“珍珍,我们……我们都是吴雅氏,你不能这么对我……咱们根子里一样的血啊……我错了我错了……”
“等等。”
这时胤禛突然制止了张玉柱要挥起板子的手,额娘在殿内忍痛的低yin在他耳边不断响起,他脸上闪过一丝狠辣。
秀雅还未察觉,只觉得四阿哥叫了停便是希望。
“四阿哥,我……”
“你是吴雅氏?刚才我额娘说你生母是王佳氏?”
“是,是!”
胤禛转头问珍珍:“姨母,这可怎么是好,她虽然没脸没皮,但一半脸还是吴雅氏给的,也是我的母家呢。”
珍珍皱着眉,不知道胤禛是什么意思。可她再细瞧瞧胤禛那带着玩笑意味的笑容,突然明白了过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就留着她那吴雅氏的阿玛给的那一半,她额娘王佳氏当年就是败坏门风才被休的,她给的那一半自然不用再留了。”
第204章
珍珍和胤禛此刻都笑得有些阴恻恻,他们两语气轻描淡写,但每个字都让秀雅浑身战栗。
“你……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胤禛却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他对张玉柱下令说:“张公公听懂了吗?她好歹身上流着一半吴雅家的血,你们打得时候切莫伤了那一半,余下的你们给我结结实实地打。”
张玉柱利索地卷起袖子,秀雅张开嘴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尖叫,胤禛抬手遮了下耳朵,冲张玉柱说:“等等,把这贱人拖到永和宫外头去,别让她一会儿乱吼乱叫地惊着了额娘。”
珍珍拉住胤禛谨慎地问:“太子还在封宫,宫里这会儿到底是他和皇贵妃说了算,咱们目下在永和宫门口行刑是不是有些过了?”
胤禛说:“姨母放心,这事就是要在永和宫门口做,让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地看着,背叛母妃是什么下场。宫里是个讲规矩的地方,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别以为有了靠山就能为所欲为。二则么……”
胤禛低头,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轻轻摸着还留有余温的火铳。
“他们赢不了,皇阿玛春秋鼎盛、福泽深厚,哪里是这些宵小之徒能够害得?”胤禛又朝珍珍安慰地笑了笑,“姨母,还有阿灵阿在呢,您信不过他了吗?”
胤禛是珍珍从襁褓中那么一丁点大开始看着长大的,她一直以来总是容易拿胤禛当孩子看。
可今日他的所说所为,让她倍感欣慰。
胤禛朝张玉柱一扬下巴,张玉柱像提小鸡一样,一把揪着秀雅的头发把她往外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