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卫风
老太太抬眼看了看两个儿媳妇,肚里叹了口气。
老大家的脾气爆,又太要强。老二家的心眼儿多,一肚子弯弯绕。
早些年并不是这样的,那会儿老大还做着官,老大家的也跟着养成了一副说一不二的脾气,家里的事儿她说做主就做主,妯娌们是无法与她争锋的。老二家的那会儿也乖觉,跟这个大嫂之间还是客客气气的,凡事都避让着。
可是后来就不一样了。大房失势,夫妻不合。二房却渐渐露出了锋芒。
家务事很难断得清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太太明知道二太太是有意同她过不去,却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二太太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可是她却把自己说得无辜而清白,什么错处也没有。
这让老太太都没法儿开口。两边都是孙子,她也不能说让二太太现在马上把院子让出来,让朱长安改在东院儿成亲。地方是小,可是朱长安对岳家怎么交待呢?妻子还没进门,就让他先为难?
老大媳妇不让人,老二媳妇又是存心。其实两人能各退一步,就没这事端了。
“后院地方宽敞,贤哥儿和他媳妇现在房里连主子带奴才也十来个人,还有那么些箱笼,让他们去住东院儿,那也太挤迫了些。他媳妇初来乍到,难免水土不服,得有个安静的住处才好。”大太太和马氏争辩是争不过她的,只能转而恳请老太太:“再说贤哥儿还要备考应试,东院儿嘈杂,后院才方便他读书啊。将来他能中举,那也是咱们全家的体面光彩啊。”
这的确是一个很有力的理由。
朱家的儿孙里头,最有出息的也就是朱慕贤了。府试的案首啊,这可不是那等穷乡僻壤小地方的头名,而是江南那种才子如云地方的头名。朱老爷子当年的事儿已经掀过去了,朱慕贤将来肯定是大有前途的。
二太太心里也是一紧――
这就是二房气短的地方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理谁都知道,可是二房的两个儿子却都不是读书的材料。
这么多儿孙里,老太爷最偏疼朱慕贤,原因也很明白,这孩子天资聪颖,又肯读书上进。
要是只为了大房的面子,老爷子老太太大概不会偏帮,这院子自己是占定了。可要是为了孙子有个安静踏实的地方能好好读书――那可就难说了。
大太太这个理由找得也真是太恰当太及时了。
二太太觉得脸上汗涔涔的,掏出帕子来抹了抹汗。
过去几年里头大房很少能再压到他们二房头上了。可是现在情势又不同了,大房的儿子出息,就又有了底气。
二太太对这个嫂子从来就没服气过。她除了投了个好胎,生在了官宦人家,有哪一点儿比得上自己?可是她却一直压在自己头上,对她从来都不屑一顾。所有人都得听她的,顺着她。
凭什么啊?
就象这次后院的事,凭什么她说要,就得给她儿子?要论长幼,自己的儿子还要年长,难道不该自己先挑地方吗?她还觉得她一张口,她就会把地方让给她?
要是这次让了,那岂不是自己的脸都丢到亲家的门前了?
不,二太太又坚定了想法。
不能让。
“大嫂说的是啊,贤哥儿读书是要紧。要是外头书房和小书房都不合适,我琢磨着,咱们城外头的庄子上倒是清静!那是真清静啊,山里头可不象城里这么嘈杂吵闹,也没有人来客往的这么费神,贤哥秋闱之前一直住到那儿读书,一定合适。侄媳妇也好好能将养身体,这岂不是两全齐美?常听人说,这有名的才子,都住这山那山里的,山里有灵气,养人哪。”
大太太没料到二太太居然说出这么番话来!想把自己儿子打发到城外头去住?那什么地方,几间破屋,要什么没什么,哪儿住得了人!
她死死盯着二太太,两眼都要喷火了,恨不得扑上去咬下她两块肉来。
大太太一要发火,二太太心里倒踏实了。
这个大嫂只要一发火,说话就特别不中听,有理的事儿也常让她给折腾成了没理了。
第173章
大太太果然提高了声音:“弟妹,这院子你到底是先挑中还是后来才起意要占去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家里现在喜事连连,你也别弄这种丢人败兴的事儿,惹急了我,咱们谁也别想痛快。”
来了,来了,等的就是她发急。
马氏用帕子盖着脸,遮住脸上的笑意,十分委屈地说:“大嫂还是这么个脾气,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几时有意和你过不去了?你是嫂子,我是弟妹,你要这院子,要是我能让出来,一定二话不说就让了。可这是给长安预备的,嫂子也有儿女的人,这要是临时又改地方,长安下半辈子的体面怎么办呢?嫂子要是能体谅体谅你侄儿,这个时候就不该再节外生枝才对。”
大太太冷笑一声:“对,你也是有儿女的人,也是为了孩子,要不然怎么干出那些没脸面没规矩的事儿来呢?去年年底铺子里盘账,你撵走了两个管事,换上自己的陪房一家子顶上。从过了年到现在铺子里一文钱没挣着,倒亏了七八百两。织锦缎子被你低了一半价卖了人,还进了一大批虫吃鼠咬过的烂布。中间这一进一出的银子,都揣你自己兜里,给你儿子置办聘礼去了是吧?”
二太太气一窒,怎么也没想到大太太把这事儿掀出来。可她反应极快,立刻哭着分辩:“大嫂如何能这样冤枉我?把这样的黑锅扣在我头上,以后我在家里、在外头如何能抬起头来做人?那织锦缎子库库房保管不善,浸了水坏了品相,才不得不贱价出的手。那进布的管事可不是我的陪房,出了这样的岔子难道我就不心疼吗。大嫂你有什么凭据说我做了手脚,把铺子里的钱私昧了?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今天我就一根绳子吊死在咱们家大门前,让全京城的人都来评评这个理!”
大太太哼了一声:“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要找不着绳子。我倒可以借你一条。你下聘时礼单上那对羊脂玉雕鱼笺雁书是哪儿来的?公中没这东西,你们二房从前也没有。”
马氏抽抽噎噎悲悲切切地说:“大嫂这是什么话?公中不给添置,我们二房就连一对玉也拿不出来了?我知道我是小门小户出身,不比大嫂,书香门第,财大气粗。可是我当年也不是光着身子进的朱家门,我怎么就不能给儿子添补点东西了?大嫂的意思是我昧了公中的钱给我自己儿子娶妻?大嫂你的心也太毒了。就为了抢这个院子,你这一盆一盆的往我身上泼脏水!今天当着老太太的面。咱们非得把这话掰整明白!”
二太太一点儿不怕。这些事情虽然宅子里许多人都心里有数,可是谁也没抓着她什么把柄!再说了,谁家不这么干啊?谁家没有这样的事儿啊?老大那个无能窝囊废,就因为占了个长字。所以将来分家他就能理所当然的坐拥一切?他们二房这么些年辛辛苦苦的熬着,讨好长辈,打理庶务,没功劳也有苦劳,到时候却只能分到一点残羹剩饭?
锦衣玉食的儿子,娇生惯养的女儿,他们怎么去适应那种反差巨大的生活?他们现在吃的穿的住的,这一切在将来都不会属于他们。就凭着自己那点嫁妆和这几年攒下来的私房钱,他们根本不可能在将来拥有这样优渥的生活!
二太太不平!她就是不甘心。
京里谁家不是这样的?谁不是拼命从公中捞好处?大太太以为拿出这事儿来就能打垮她?
她里外都抹得平整。绝没一点破绽。就算事情彻底掀起来,那也是底下人无能,她不过是内宅里的一个可怜妇人,半点恶事没做过。
做梦!
又来了。
老太太一点儿都不意外。
这妯娌两人之间,平和永远是假象,现在这样的针锋相对才是真实的。当年老爷子老太太离京,就是因为家里长房二房闹得实在不象话。这刚一回来。又重演当时的一幕幕闹剧和冲突。
老太太觉得很是无力。
世人都说多子多福,可是这子孙一多,长幼之争,嫡庶之争愈演愈烈。
老太太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声音不大,可是把正在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两个人全震住了。
“都住口。”
大太太二太太两人同时瞪了对方一眼,悻悻的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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