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卫风
“那有什么好奇的,狗嘴里总不能吐出象牙来。”
七奶奶一愣,噗哧一声笑了:“可不是,就是这个理儿。”
树大有枯枝,李家族人早早的分过家各过各的,有人过得好,有人过得拮据。那过得好的自然招人记恨,没事儿说不定也得在背后嚼舌头,现在逮着点破绽,岂有不趁机大说特说的道理?
四奶奶把陆秀去的事简单说了两句,七奶奶冷笑着说:“一个寡妇拖着孩子,还当自己是人见人爱的天仙不成?你也没一口啐到她脸上去。”
“疯狗咬你一口,你也要回咬狗一口不成?”四奶奶淡淡地说:“她不嫌疼,我还嫌她脏呢。”
七奶奶触动了自己的心事,颇有几分同仇敌忾:“可不是,她男人死了还不到一年呢,这就没羞没臊的非上赶着给人当小老婆去。就算她不守,老老实实再寻个人做正头夫妻难道不行?无非就是看上你们家日子过得好,才死活要巴上来。”
四奶奶想,还有更下作的事呢,只是不便说出来罢了。说到底陆秀云也是李老太太的娘家亲戚,要不然四奶奶可不会对她这样客气。
七奶奶问:“那位段夫子教得可还好?会不会太严厉了?”
“嗯,我看着还好。”四奶奶说:“又林的性子太活泛了,正得好好治一治,在自己家里太娇惯了,将来嫁出去到了婆家,哪还有人能再纵她?”
“我看又林挺好的,人机灵,规矩也不差的,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你们也不要太拘着她了。”
四奶奶只是苦笑。
看着又林亲姑姑那样,还有陆秀云,她哪敢放松?同是女人,她们可都是前车之鉴。
这世道对女人太过苛刻,不能有半点儿行差踏错。她情愿现在对女儿严苛一些,将来过得顺遂。
周家大奶奶把周榭也送来一起学,其实她们想的都一样,都是当娘的,都是一颗心为了儿女。喜玲进来送茶,七奶奶吩咐她:“让红儿上次捎来的那花样子,找一找拿过来。”
喜玲答应了一声出去了,过了片刻有个丫鬟把花样子送来了。
四奶奶没见过这个丫鬟,很面生。但是生得不错,皮肤白皙,鹅蛋脸,胸脯鼓鼓的,腰身却很苗条。
等她出去了,四奶奶试探着问:“这丫头……新来的?”
七奶奶没精打采的嗯了一声。
四奶奶顿时明白了。
这个丫头长得明显就太不安分守已的,七奶奶这是给七爷预备的。
她的压力实在太大,自己这几年来都没怀上,也实在心灰。两口子起先都不死心,试了又试,屡次无果,所以现在七爷连试都不想试了。也是注定不会发芽的地,还使劲撒种干什么?撒了也白撒。他一去这么久没回家,七奶奶忍不住要想,他是不是在外面已经找了外室,有了相好的了?他长得可算是一表人才,又不缺银钱……只要他自己愿意,身边还能少得了人?
七奶奶思前想后,万般无奈,这回是终于下了狠心,才让娘家人帮忙,送了这么个丫头来。一家子的卖身契现在都扣在七奶奶手里,不怕这丫头不听话。要是……要是她能生个儿子,七奶奶就会抱过来养。到时候再把这丫头一家人远远打发了,也算是个稳妥的办法。
四奶奶心里也不太好受,她想起自己还没生德林的时候了。又林再懂事,那有什么用?最紧要的是儿子。七奶奶刚过门的时候,和七爷也是非常恩爱的,只是生活一点一点把热情都磨光了。
又林提着裤子,怕被草叶勾到。这种草叶很是讨厌,边缘都是锯齿。她穿的裙子是薄薄的丝绢,很是舒服,但是特别不禁刮,很易勾丝。
她踮着脚看着矮墙的墙角那里,有鸟儿在那里做了个窝,她个子矮,只能听见幼鸟叽叽的叫声,却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什么鸟儿。
喜凤不太放心,怕她磕着碰着,在后面催她:“六姑娘,快下来吧,这里热,咱们去屋里吃果子好不好?”
又林转头看了她一眼,虽然屋里比外头更闷,但是喜凤也不容易,她是自在了,却让身边的人提心吊胆的。
又林从石头上跳下来,喜凤吓了一跳,还想伸手扶她,又林已经稳稳地站着了,伸手不慌不忙的把裙子理了理,笑眯眯地说:“咱们走吧。”
喜凤松了口气,心说这位六姑娘可是得好好学学规矩了。瞧李家其他姑娘们,大姑娘二姑娘是早嫁了,可是其他几们姐妹还小,哪有一个象六姑娘这么好动的?真象是个小子错投了胎。
墙外头有人喊了一声:“李家妹妹?”
这个叫法再没有别人……又林毫不意外的转过头来,隔着矮墙,那边大大小小一排男孩子,领头的正是周家的大哥周富辉。
这些日子又林没见着他们,听周榭说这兄弟几个学功夫学得正在兴头儿上,连睡觉都不忘练拳,夜里把床板敲得嘭嘭响,也许是梦到了金戈铁马,快意江湖?
“周大哥,你们这是从哪儿来?”
周富辉脸被晒得黝黑,可见这一夏天有多么不安于室。他从身后拿出个鱼篓来,从墙头上递过来:“我们逮了好些鱼,这是几条大的,还活着呢,给你拿回去吧。”
喜凤看着那个又脏又湿又腥的鱼篓,只觉得额角青筋乱跳。幸好六姑娘没伸手接,还客气了一句:“你们去捉鱼了?我现在在七婶婶家,不好拿着这个,要不你们回去时经过我家再送过去吧。”
周富辉点点头说:“行,那我们先走了。”
他一招手,一帮子人又跟着他呼啸而去。
又林自己是没有多想,可喜凤难免想得多些——
这周家的哥儿,和六姑娘的关系,是不是忒好了些?捉几条鱼还惦记着给她,难不成他对六姑娘……有点儿意思?
这很有可能。
年纪差得不算多,两家住得又近,关系特别好,算是门当户对,知根知底。这周家的哥儿和六姑娘这么时时能见着面,天长日久的……
可是六姑娘的年纪,实在是小了一点儿。
又林可猜不着喜凤这会儿心里琢磨什么,她在想,这鱼要是新鲜,就让厨房用来做个汤。这几天李老太太胃口不怎么好,要是汤做得好了,她兴许能多喝两口。她一走神,就只听见喜凤后半句话。
“……一论起来,原来还都是亲戚呢。”
又林问:“谁和谁是亲戚?”
喜凤替她把裙角提一提,怕被草叶树枝给勾破了,一面回答说:“从京城来的朱家的少爷啊,前天他上门来呢,原来他叔祖母是我们家奶奶的姨表姐,让他捎带了东西来。六姑娘,这么说起来,下次朱家的少爷见了你,还得称你一声姑姑呢。”
又林眼睛快变成蚊香眼了。
朱家的少爷?好像是叫朱慕贤吧?他怎么和自己家扯上亲戚关系了?
这姑姑和姑娘,只差了一个字,可是自己的辈分陡然拔高了一辈。
好在这亲戚关系已经远得很,又没什么见面机会,称呼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
第三十七章 过年上
秋去冬来,过年的时候又林一家人都回了一趟本家。过年可以说是一年中的头等大事。当然,也很折腾人。李家的祠堂已经提前打扫得干干净净,可是再干净,也掩盖不了祠堂空旷寒冷的事实。四奶奶一早有所预备,给她们姐弟都穿的十分低调厚实。所谓低调,是指没有象二房一样恨不得都让人知道他们家今年赚了大钱,父母孩子身上全是金光闪闪的。果然族老等族长——也就是本家那位大伯主持过祭祀之后就开始训话了,大意还是让族人们不要忘本,不要奢靡浪费。这话说的是谁,不用指名道姓大家也都知道。
别看这位族长干瘦,可是嗓门却很宏亮,中气十足。又林要管他叫一声叔公,这位老爷子早年中了秀才之后,在举业上就再没有什么进益了,一肚子怀才不遇的酸气,平时可遇不上这种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机会,逮着了就说个没完,又林的脚早站麻了,左右换右脚,右脚换左脚。女人又不能进祠堂里去,院子里异常的冷。好不容易终于等他说过了瘾,又林觉得脸都冻木了。
好在这样的罪一年也只要受一次,咬牙忍忍就过去了。
四奶奶心疼得要死,一回到骡车上就张罗着给他们姐弟拿手炉,又从暖窠里把一直保温的茶壶拿出来,让他们快点喝些热水。
又林握了一把四奶奶的手,四奶奶的手比她的手还凉呢!
“娘也暖暖。”又林把手炉塞到四奶奶手里。德林有样学样,也把手炉往四奶奶手上塞。
四奶奶笑着把一儿一女揽住。孩子懂事,当娘的心里就够暖了。
玉林没有来祭祖,家里人的说法是她身子不好来不了。
但是真实的原因又林知道。
玉林的名字没上族谱。
作为一个小孩子,尤其是还处在半懂事的年纪。又林没法儿去问爹娘为什么玉林没有记上族谱。是她娘的出身太不光彩了吗?
曾有人说玉林的生母是个风尘女子,是李光沛替她赎的身。如果脱了贱籍的话。那也没什么不能写的,大不了在玉林生母上头写上妾某氏就可以了,或者记在四奶奶名下,很多人家都是这样做的。
还是说,四奶奶对玉林的存在其实心中有很深的芥蒂,所以从中阻挠?这不大可能……
也许爹娘自有她们的考量吧?
过年这些天又林和周榭不用上课,段夫子提前给她们放了假。
四奶奶挽段夫子留下过年,被她婉拒了。不论古今,人们在过年的时候总有一种回家的情结。哪怕老家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两间空屋,那里仍然是根,是人们心心念念要回去的地方。
没了先生管束。又林和周榭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又林。每天穿针眼儿做女红早就腻烦了。一开始特别静不下来心,渐渐的,她也习惯忍耐了。不管她怎么焦躁烦闷。活儿都是做的,而且不能敷衍了事。这在这件事情上又林找不到任何一个站在她这一边的人。从李老太太到她的爹娘,甚至连周榭都觉得姑娘家该当他会做针线活儿,哪有姑娘家不会做点儿针线的?就是手拙的,也得能做个鞋面缝个钮子吧?
正月里人们互相走动,串亲戚、拜年。小孩子们特别喜欢过年,过年的时候可以尽情的自由自在的玩耍。吃果子,穿新衣,放鞭炮,还有压岁钱可以领。又林收了一大把红包,各式的锞子、福钱、精致的小玩意儿收了满满一大兜子,她每天晚上临睡之前,都会认真把今天的收获盘点算好,分门别类一一收起。
“十七、十八……”又林把最后一个银锞子数完:“今天收了十八个。”
小英对自家姑娘的财迷劲头早就习以为常了。再说,她小时候家里不宽裕,要不然也不会把她卖做丫鬟了。
自己手里有多少钱,当然要算个清楚,姑娘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的。
初六那天又林跟着四奶奶出门,先去了本家的大伯母她们那里,几家都打了个转,出来又去了七奶奶那儿。七爷李光新过年终于回来了,他当年想必是个十分风流倜傥的少年郎,现在微微发福,笑起来很和气。
“又林又长高了。”七爷很痛快的给了红包,又林收得心安理得。
上一篇:快穿之男神教你做爸爸
下一篇:王妃窦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