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卫风
再次怀孕的时候,四奶奶根本对生男生女不再关心。儿子固然是她所期盼的,女儿也没有关系,只要她健健康康的,没病没灾,四奶奶就于愿已足。那时候她没少烧香拜佛,只求菩萨保佑,能让她生个健康周全的孩子,她愿意折寿十年,不,二十年她也愿意。
小小的软软的一团的孩子,现在已经变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四奶奶摸了一下女儿的脸,又林看着四奶奶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酸酸的。
“娘?”
“嗯,没事,你也累了,快回屋去歇着吧。”
夏天里头天气变化快,刚才还响晴的天,一转眼就阴了下来,又林睡得迷迷糊糊的,被雷声惊醒过来。外面天色阴沉,暗紫的电光闪了一下,接着又是一声雷响。
“姑娘睡得真沉,”小英出去打水的功夫,雨已经落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得檐瓦啪啪直响。
“什么时辰了?”
“姑娘睡了大半晌了,当心晚上走了困睡不着觉。”
又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几天天气都热,睡不踏实。倒是这个午觉睡得很沉。她看看窗子外头的滂沱大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急的跳起身来:“糟了”
“咦?姑娘怎么了?”
小英莫名其妙,看又林活象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往西屋跑。
又林冲到书案前头,顾不得别的,先把摊在窗子下头的画纸收起来。
雨太大,虽然有窗篷,画纸上也溅了好几滴水珠,上头的颜色微微晕开来,又林十分懊恼:“糟了……”
她这张画是打算好好的画,然后裱起来送给段夫子的。虽然画的不好,可是却也是一片心意,花了好几天功夫。本来觉得天气好,就没有把画纸卷起来,没想到这雨来得这么急。
这下可好,几天的功夫一下子就费了。
小英颇为不安:“姑娘……我刚才来看过,觉得风不大……所以才没关上窗子……”
“没事儿,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收好。”
又林叹了口气,把画纸搭在椅背上:“先晾晾看吧,大不了再重画一张呗。”
段夫子曾经说于江镇美就美在水乡风情上头,又林这画上画的就是家门前的河汊、小桥、垂柳,还有河上面缓缓行来的小船。将来段夫子纵然离了这里,但是看到这画儿,应该也会回想起在于江生活过的日子。
“姑娘,其实……这水点……”小英小声说:“看着倒跟画里头也下雨了似的。”
又林一怔:“是吗?”
她再低头看。
那几滴水珠溅到的地方的地方,河里的水波晕开了,垂柳象是蒙上了一层雾——倒还真象是雨中的光景。
不错不错,又林笑着夸了小英一句:“你这算是旁观者清哪。嗯,改作雨景倒也不着痕迹,还更有韵味了。”
小英虽然不大识字,但是旁观者清的意思还是明白的,笑着说:“画画儿我不懂,只要姑娘的功夫没白花就行,那放这儿晾着成么?纸会不会皱?”
又林细心的用绵纸吸去水渍:“没事儿,这纸不会皱的。”
也许这就是错有错着吧,晴景改雨景,似乎比原来更显得自然天成了。
第57章邻里
下雨纸笔泛潮,颜料滞涩,这会儿就算想画也画不了。但是又林心情还算不错,毕竟不用再返工了,适当的改一改,这画依旧派得上用场。
暴雨如注,一直下到天黑时分还没有要停的意思。门口台阶下头已经积了寸许深的积水。等吃完晚饭,又林去李老太太那里,玉林和德林两个正趴在一张小桌前头抢骰子玩,两张小脸儿凑在一块儿,红彤彤的活象两只苹果。李老太太坐在一旁看着,脸上罕见的带着笑容。
“雨这么大,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又林笑嘻嘻地说:“闷在屋里头也没事做,过来瞧瞧您在屋里做什么呢。这些天天气热,下一场雨凉快凉快也好。”
李老太太点了下头。
其实下这样的大雨并不凉快,因为雨太大,门窗都紧闭着,屋里十分气闷,反而比平时还显得热。
魏妈妈进来回话,措辞很小心:“刚才老黄从后头过来,说后门左边的院墙塌了一块儿。”
李老太太关切地问:“是雨水冲垮的?可砸伤人了吗?”
魏妈妈比划了一下:“哎哟,看我,这话都没说清楚。您别急,没伤着人。就是瓦都损了,墙损伤不大。倒不全是雨水冲垮的,是后门外头的树杈子倒下来砸的。”
李老太太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那就好,家里头都说一声,别让人再到那边儿去,小心再塌墙了压着人。等天晴了叫泥瓦匠来收拾收拾吧。”
魏妈妈应了一声,又说:“其实那树不是咱们家的——是原来老宋家的树,已经让虫蛀空了,风一大经不住,就倒过来了。”
李老太太唔了一声,慢慢捋着念珠。
按理说,邻家的树倒了砸了自家的墙,这请泥瓦匠修墙的事儿,他们家自然要出人出力。不过老宋家的宅子已经卖出去了,这树当然也跟着换了主人,新邻居脾性作派都不熟悉——
既然李老太太不发话,那魏妈妈也就明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家请人整一整也就罢了,犯不着为了这个再去和新邻居吵嚷。万一对方不是那通情达理的人,从此邻里间起了龌龊,以后怕是没有清静日子了。
再说,这树是宋家在时有的,也是宋家没照管才蛀的。新主人刚买下房子,只怕注意不到这棵树不牢靠。就算注意到了,也料想不到今天的风雨这样大。
其实下人们的消息有时候比主子还灵通。四奶奶和又林是刚知道买房子的人家是谁,可是其实家里头的下人,倒是早就知道了。因为主人家虽然不便往来,下人们进进出出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家长里短,早混了个脸熟。
要让下人们凑在一起不说主家的八卦是非,那简直比让他们不吃饭不睡觉还要困难。
魏妈妈说:“搬来的倒也不是别人家,老太太还记得前些日子往咱们家来的朱家的那位哥儿?买下宋家房子的就是朱家。”
李老太太有些诧异:“他们家不是住在京城么?”
“正是。不过想来老人家年纪大了,惦记着叶落归根吧。”
其实这是个体面的说法,直接说他们家坏了事,被罢了官,在京城住不下去,未免太刻薄,叶落归根总是比丧家之犬听起来中听。
李老太太摇了下头:“听说朱家的祖籍是杭州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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