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妆
燕明卿答道:“我会替你查出来的。”
……
过了几日,翠浓宫。
胭脂自容华殿内退出来,吩咐门口值守的宫婢道:“娘娘小睡了,勿要打扰,我去御膳房看看娘娘的甜羹做好了没。”
那两名宫婢连忙点头应是,胭脂这才离开,等到了御膳房,一名太监认出了她,连忙迎过来,陪着笑道:“胭脂姑姑来了。”
胭脂道:“娘娘的甜羹做好了么?”
那太监道:“好了好了,在这边膳房里,您随我来。”
胭脂不疑有他,跟着他往后走,岂料越走越偏,她有些疑惑道:“我之前从未到过这里,这不是后殿么?”
太监笑吟吟道:“就是后殿啊。”
胭脂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停下脚步,然而正在此时,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将一块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胭脂惊恐地张大眼睛,下意识想要挣扎起来,那太监连忙过来抓住她的手,甜腻的气味涌入肺腑之中,她渐渐失去了意识,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整个人软倒下去。
那太监连忙一把撑住她,对那收回帕子的人摆了摆手,急道:“快快快,赶紧弄走。”
虽说这后殿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但是若真叫人撞上了可就完了,那太监急忙去后院处推了一辆板车出来,车上放着三个大木桶,两人齐心协力把昏迷的胭脂塞入了大桶内,盖上盖子,推着车快步离开了御膳房。
傍晚时分,天色有些暗了,一辆马车驶入了长公主府的东北角门旁停下,车夫自车上跳了下来,探身入马车里,抱出了一个昏迷的女子来,他大步入了角门,很快便有下人来赶走了马车,门再次被合上了。
……
皇宫,养心殿。
殿内透出蒙蒙的光晕,燕明卿在殿外等候着,不多时,殿门被打开了,一名宫人快步出来,垂首低声道:“殿下,皇上召您进去呢。”
闻言,燕明卿微微颔首,举步进了养心殿,殿内只有崇光帝一人在,他坐在御案旁,手里提着紫毫,正在作画,待发觉燕明卿进来,手中下笔不停,头也不抬地问道:“等会不就要去御书房了么,有什么事情,非得赶着现在来见朕?”
燕明卿行了礼,垂首不语,崇光帝觉得有异,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便冲众宫人摆了摆手,所有人都立即会意,陆续退出了大殿。
崇光帝道:“行了,说罢。”
燕明卿这才开口道:“父皇,儿臣想恢复身份。”
“恢复身份?”崇光帝一怔,他眉心皱了起来,燕明卿像是没看见似的,继续道:“儿臣眼下已十岁有九了,从前是因为身体病弱,才假作女子长大,可如今儿臣并无病痛,父皇,敢问儿臣能否恢复男儿身?”
崇光帝深吸一口气,终于放下笔,一双眼睛望着他,问道:“你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好了?”
燕明卿凤目微垂,语气肯定地答道:“回禀父皇,是。”
崇光帝负着手,慢慢地踱出御案后,道:“可朕不这么觉得。”
他素来和善的目光中难得透出几分威严,道:“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忘了你在翠浓宫做过的事情了?”
燕明卿呼吸顿时一滞,袖中的手紧握起来,下颔微微绷起,他道:“儿臣自然记得,可儿臣并不后悔。”
“你!”崇光帝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立即被气得眼睛都要瞪起来了,满面怒气道:“你再说一遍!”
燕明卿抬起头直视他,道:“父皇认为儿臣当时是因为失心疯犯了,才去翠浓宫杀燕怀幽的吗?”
失心疯三个字一出,崇光帝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咬牙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燕明卿的表情倏然变得冷漠,他毫无惧色地道:“当然不是,若父皇当日不来,儿臣不止要杀燕怀幽,儿臣还要杀了德妃!”
“孽障!”崇光帝气得反手抓起砚台朝他砸过去,墨汁四溅,砚台砸在燕明卿的肩头,发出一声闷响,跌落在地,崇光帝犹不解气,骂道:“你长到这么大,做了什么事情,哪一桩朕不是纵着你的,你如今倒是嚣张到朕跟前来了!若不是因为你母后,朕早就、早就……”
他咬牙切齿,然理智尚在,他到底是没把后面的话骂出来,燕明卿挨了骂,但面孔仍旧是冷漠的,他长得不像崇光帝,反而像他的母后,孝嘉皇后容貌清丽精致,气质温柔,而燕明卿只是模样像了她,性格却与之截然相反。
照崇光帝的话来说,燕明卿像一块玉,又冷又硬,看起来光滑,一摸却处处都是棱角,稍不留神就能把人的手划出口子来。
然而燕明卿虽然脾气差,却是一块璞玉,崇光帝自己从来不爱理政务,他是一个文人,有着文人们都有的毛病,那就是惜才之心,否则也不会花这么多功夫和时间,去雕琢这一块玉了。
他甚至因为燕明卿,不得不每日去御书房坐着,听大臣们议论政事,他听不进去那些枯燥的政务,却希望燕明卿能学到一些。
可燕明卿的病一直是他心头梗着的刺,又如高悬的刀剑,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要掉下来。
如今燕明卿说出这种话,无异于是在往他心里戳刀子,好似这些年的所有精力都是通通白费了一般,他气得浑身都要发抖了。
愤怒到了极致处,崇光帝反而笑了,指着燕明卿骂道:“你若不想好了,尽管说,朕有一百种办法教训你!宫里管不了你,朕看护国寺还缺几个洒扫僧人,你去正好顶个缺!”
燕明卿面不改色地道:“那也好,好歹护国寺里的扫地僧人,都是男的。”
他抬起眼,不避不让,全无惧色,崇光帝气得抓起御案上还未画好的画砸他,燕明卿退了一步,那张画便落了地,展开来,未遮掩的地方露出了女子的裙裾,层层叠叠,如花一般绽放开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画上,然后俯下|身去,伸手欲展平那张画,崇光帝脸色一变,喝道:“住手!”
燕明卿非但不住手,将那画拎了起来,展开,不出所料,画上是一张美人图,女子巧笑倩兮,回眸时眉眼轻弯,她的眼角点缀着一颗细小的朱砂痣,那是这一幅画上唯一的一点赤红。
崇光帝劈手夺下那画,他清瘦的脸上有着震怒之意,嘴唇轻颤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燕明卿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漠然,放下手,正视着崇光帝,道:“儿臣有一件事情,想禀告父皇。”
崇光帝勉强平复了情绪,转身将画放在了御案上,他的动作轻柔,头也不回地道:“说罢。”
燕明卿问道:“长乐在翠浓宫里长大,父皇觉得,德妃待她如何?”
崇光帝下意识道:“德妃与苏……”
话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下,改口道:“德妃是长乐的亲姨母,当初秦御史的冤案尚未昭雪时,还是她向朕苦苦求情,长乐才免了一难,后来长乐入翠浓宫这么多年,长到如今,德妃对她自然是好的。”
燕明卿冷笑,问道:“长乐在宫里,父皇就从没有去看过她吗?”
崇光帝沉默许久,他的目光投在那画上,按在御案上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低声道:“朕不敢去。”
“朕有愧于她。”
作者有话要说:
105章的评论我没敢看,刚刚瞅了一眼,果然都开始骂了,捂心口。
我这里解释一下吧,女主根本没相信德妃的话啊,你们都没有认真看吗?
她只是在想德妃突然说这番话的目的而已!
说女主对德妃没有戒心的,德妃从头到尾,没有正面对女主出过手,她甚至不知道德妃对她这么大的恨意是来源于原身的母亲,女主又没开天眼,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所有的矛盾和冲突都是来自于燕怀幽?德妃做过的事情,不过是克扣她的赏赐,各种冷待而已。
读者是上帝视角,自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到,可女主不是,燕明卿也不是,这里的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他们能看到的东西,所有的算计也都有误差。
所以读者能指着书里的人物大骂他们是蠢货,看不见反派的恶意,可他们并不知道剧情啊。
女主只是一个普通十五岁的少女,她的真实年龄甚至还未成年,既不是重生也不是快穿,没有系统,很多事情她不知道,在我这里是正常的。
要是大家因为这个,就觉得女主太蠢,没有智商,斗不过反派,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能临时给她加一个系统,也不能崩了她的人设。
第107章
“朕有愧于她。”
崇光帝说完这一句,便没再说话了,他背对着燕明卿,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和痛苦,他愧对的,何止是一个秦雪衣?
燕明卿道:“父皇错了。”
“朕错了?”崇光帝喃喃道:“朕哪里错了?”
燕明卿望着他清瘦的背影,常服上的蟠龙团花在烛光下显得影影绰绰,他语气平静地道:“德妃对长乐并不好。”
“怎么会?”崇光帝猛地回过身来,眉头皱起,道:“她是长乐唯一的亲人。”
燕明卿冷笑一声,讥嘲道:“可长乐并不是她唯一的亲人,父皇知道,德妃最恨的人是谁吗?”
“是谁?”崇光帝的手指又开始发颤了,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御案,案上的那副画依旧,美人熟悉的面上含着几分笑意,温柔而静美。
燕明卿慢慢地道:“她此生最恨的人,当属长乐的母亲,苏烟暝,也是父皇最爱的那个人。”
崇光帝呼吸一滞,声音有些不稳:“怎么会?那她……”
“她对长乐并不好,”燕明卿没什么情绪地道:“长乐在翠浓宫里,过得还不如廊下挂着的那只鹦鹉,父皇逢年过节的所有赏赐,长乐也从未拿到过一分一毫,德妃恨长乐,犹如在恨她的母亲苏烟暝。”
崇光帝的嘴唇动了动:“怎么会……”
“父皇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燕明卿神色漠然道:“前些日子,儿臣提剑入了翠浓宫,父皇只以为是儿臣犯了病么?”
崇光帝猛地抬眼看他,燕明卿回视他,不避不让,淡淡道:“父皇错了,德妃与燕怀幽常常欺辱长乐,就连她出宫迁府之后,也不愿意放过她,甚至派了人潜伏在她府内暗算她,试图将她卖入青楼,若非儿臣及时赶到,后果恐怕不堪设想,这些事情,父皇恐怕都不知道吧?”
崇光帝满脸不可置信,这些事他自然是不知道的,谁会与他说?燕明卿还道:“父皇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一查,其情况是否属实。”
崇光帝按住御案的手,一点点紧握成拳,眼底浮现出怒气,因为过于愤怒,他的呼吸一点点粗重起来,手背上的青筋都绷显出来,他咬牙切齿道:“朕定会去查的。”
燕明卿话锋一转,道:“不过儿臣今日来,想告诉父皇的,主要也不是这一桩事情。”
崇光帝转头看他:“还有什么事情?”
燕明卿道:“父皇,当年秦御史冤死狱中,他的妻子投水自尽,其中的真相,您不想知道吗?”
乍闻此言,崇光帝的眼睛倏然瞪大,他手下一个用力,只听嗤啦一点轻响,一不留神,那张美人图便被揉皱了。
他语带震惊道:“什么真相?”
当初秦御史受人陷害入狱,后死在狱中,他的妻子苏烟暝也因此投水自尽,成了崇光帝一辈子的痛,可如今,有人告诉他,此事当年还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燕明卿没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忽然道:“这回父皇应该相信儿臣没有病了吧?”
崇光帝愣了一下,才道:“若是因为长乐的关系,那……”
燕明卿与秦雪衣关系好的事情,便是崇光帝也有所耳闻,若是因为德妃的算计,燕明卿一时气不过做出冲动之事,也是情有可原,不能算是犯了病。
他只好叹道:“朕知道了。”
燕明卿却追问道:“既然儿臣没有病,那儿臣的身份何时能恢复?”
崇光帝犹豫道:“了觉大师说,要等你及冠之年,就是明年了。”
也就是说还要一年,燕明卿如何能等?遂道:“父皇,儿臣等不了。”
崇光帝瞪他:“如何就等不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就差这一年?”
……
秦雪衣走在宫道上,旁边是小鱼打着灯笼,她疑惑地问前面引路的林白鹿道:“卿卿这么晚让我入宫来,有什么事么?”
眼下都快到亥时了,若是放在往常,秦雪衣都要睡下了,可林白鹿刚刚来府中,说燕明卿让她入宫一趟,她便立即过来了。
林白鹿答道:“殿下也没有说,不过郡主去了,大概就知道了。”
他说得语焉不详,神神秘秘,秦雪衣心中愈发好奇了,等到了一座宫殿前,林白鹿停下脚步,道:“郡主,到了。”
秦雪衣抬起头一看,吃惊道:“养心殿?”
这不是崇光帝的住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