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团酱紫
她来到厉渊的房间,赫然看见塌上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许是因为旧伤未愈又过份疲劳,厉渊竟然就这样靠着睡着了。
冬日的天气这样冷,他居然也睡得过去。
亦棠叹口气,从床上拿过一床小被子朝厉渊走了过去。
双手拿着被子走到厉渊身边,刚要替他盖上,却蓦地怔住了。
靠在榻上的男子,双眸紧闭,眉头微蹙,虽然面色苍白,眉梢眼角皆是冰冷,但是却是掩不住的邪气俊美。他靠在塌沿边,用白皙而纤长的手撑着头,一头墨发松散,配着他身上的那一袭单薄的白鹤长袍,睡在榻上的厉渊就仿佛真的是一只清贵冷傲的鹤。沉睡的、高傲的鹤。
厉渊的俊美,不是温润如玉、不是谦谦君子,而是邪气得近乎冷漠的俊美。
惊心动魄。
亦棠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这个四个字。
“冷……“
轻微的呓语从厉渊嘴角溢出,他的身子微微动了动。
亦棠回神,忙把被子往厉渊身上盖。
然而被子还未触到他的身体,另一声呓语已经入耳。
“阿娘……冷……“
厉渊眉头皱得更深了,身体都有了轻微的颤抖。
亦棠手中的动作不由一滞。
怜悯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娘亲,应该是厉渊此生最重要的人了,是最重要的人也是他这一身罪恶与冷漠的源头。
此书的作者为大黑天,而亦棠对此作者在书中着墨不多的那个女子,至今印象清晰。
厉渊的娘亲,是苕溪部落的圣女。苕溪部落,是一个栖息与林间,擅长歌舞祭祀的部落。一般潜与山林之中,只有到了盛大的节日才会进宫,替王朝举行祭祀。
而厉渊的父皇,聂姜国的皇帝厉霄为何会与苕溪族的圣女纠缠在一起,还要从一次偶然说起。
厉霄在早年征战时,曾遇刺受伤与林间,当时命悬一线、奄奄一息,还好遇到了在林间习练祭祀之舞的苕溪圣女,凉澈。
凉澈一袭绿裳而来,面容纯净、不染尘埃,她手脚缀尽银铃,一步一响,如珠玉撞击。
一见钟情应该是什么样的,厉霄完全领会到了
因为只一眼,他就爱上了这个缀尽银铃的绿衣女子。
绿裳女子含娇俏,银铃作响扣心弦。
厉霄爱上凉澈,也是凉澈这一生悲剧的开始。
凉澈救了厉霄,把她带回去疗伤。厉霄早年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朝夕相处之下,两人已经互生情愫。
厉霄几次三番向凉澈表白了心意,凉澈终究是同意了。停留月余,厉霄终于不得不回宫了,厉霄向凉澈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发誓自己一定会回来娶她。
他说:“澈儿,等我回来,我要娶你为妻。”
厉霄目光灼灼,凉澈笃信无疑。
凉澈看着他笑:“霄郎,我等你。”
然而这一等,就是五年。厉霄走后,凉澈发现自己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她在漫长的等待中把孩子生下,而这个孩子,便是厉渊。
等了许久,等到厉渊五岁有余,她的霄郎终于来接她了。
厉霄打马而来,身着黄袍,身后侍从千万。
这样的霄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凉澈抱着厉渊站在荒野林间,厉霄在她的身旁翻身下马,身后的侍从顿时跪了一地。她听见他们气若长虹的声音:“参见凉贵妃!”
凉澈攥紧了包裹着厉渊的衣料。
贵妃,是了,她成了他的贵妃,何等荣华尊贵,可是,她终究,不是他的妻啊。
其实在厉霄受伤回宫前,他的后位还空着,可是他刚登基,基业和各方势力还不稳,朝廷里的苏国公是朝中势力的中流砥柱,为了笼络他,他权衡再三,终于将苏国公的长女苏珈瑶纳为皇后,连带着入宫的,还有苏震的侄女苏蕴意,苏蕴意被封为嫔。
厉霄并没有忘记凉澈,他对这个绿裳女子一见倾心。可是,他终究不能纳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为后,即使为妃,也是他与大臣舌战数月才换来的。
他想,等以后自己势力稳固了,等自己足够强大了,便兑现当初的诺言,让凉澈成为他的妻。
他对凉澈说:“澈儿,你等等我,好不好。”
凉澈笑,她道:“陛下,我等你。”一如当初在郊野分别,只是,她不再唤他霄郎。
那个绿裳女子等啊等,终究是没有等到他足够强大的那一天,便被逼死在了这豺狼虎豹的后宫里。
苏珈瑶设计找来了一个市井混混,那混混踏入冰冷高贵的宫殿里,玷污了凉澈。
身体已不再纯洁,从此珠玉蒙尘。
凉澈身为苕溪部落圣女,绝不可受此奇耻大辱,身为后宫妃子,这是私通死罪,身为厉渊的母亲,她不能让她的孩子背受母亲不洁的骂名。
无论哪一条,她都必须死。
身居深宫不过一载,三尺白绫悬屋梁,从此世间无绿裳。
厉霄痛哭流涕,他说:“澈儿,你怎么就不能等等我呢?”
等吗?她已经等得太久了,累了。原本她只是穿梭于林间的一个纯净天真的女子,却不料遇到了厉霄,失足了一生。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如果早就知道是今日这般结果,那个在绿裳女子还会想要遇到那个在林间奄奄一息的少年么?
也许会,也许,不会了。
可是到底没有如果。
人生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那个绿裳女子啊,永远的烬灭了。
害死凉澈的人,是苏后苏珈瑶以及苏蕴意。
厉霄不是不知道,可是碍于苏家的势力,他不能动手,事到如今,他还是没有办法离开苏家。
终究是他负了她。绿衣女子死了,可是厉渊呢?
那个在深宫里稚子,从此四面楚歌。
凉澈死的时候,厉渊才六岁。
他原本也是粉雕玉琢的一个孩子,一个天性纯良的孩子,一个快乐而单纯的孩子。后来那个绿裳女子走了,便带走了这个孩子纯良的一切。
凉澈不如宫中女子一般擅长琴棋书画,她有的,只有一片纯净赤忱的心。
于是她教厉渊要仁善、要宽容、要诚实、要忠真、要明礼……
所以厉渊在那些王公贵族骂他是“小野种”时,他总是隐忍不吭声,因为他的娘亲告诉他,要宽容。
在他于众皇子嬉戏打闹撞碎了九宵阁的白玉羊脂瓶时,只有他一个人站了出来,因为他的娘亲告诉他,要诚实。
在皇后苏珈瑶苛责了他之后,他也从不怀恨在心,因为他的娘亲告诉他,要仁善。
在祭祀宴上明明生病体力不支,也要坚持走完全程,因为他的娘亲告诉他,要明礼。
他曾经,是一个很善良很善良的孩子啊
可是最后呢?最后他的娘亲死了。
他坚定的履行着那些礼义大道,可是自己的娘亲却死在了那些寡廉鲜耻的人手里。
最重要的人死了,他坚持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道义有何用?自此厉渊无心。
唉……
亦棠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被子轻轻放在厉渊身上,然而被子一触即到厉渊的身体,他就醒了。
“你干什么。”清冷阴沉的声音,亦棠的肩膀一抽,只见面容妖孽的厉渊缓缓睁开眼来,一双深邃而让人捉摸不透的眸子正悠悠地盯着亦棠。
第4章 惨死歹徒
“盖、盖被子……”亦棠手里拿着被子,僵成了个泥人。
厉渊没有说话,歪着头,冷眼嗖嗖,继续悠悠地盯着亦棠看。
“呵、呵呵……”亦棠面上笑靥如花,内心恐惧汹涌澎湃。
她哪里知道,厉渊盯着她看,是在琢磨自己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虚与委蛇的女子偷情,难道仅仅是看中她这副容貌么?
“你、你不冷么?”心中的鼓点打了半天,亦棠终于憋出这样一句话来打破缄默。
厉渊忽然别开眼,看着自己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道:“表妹,你倒是下得一手好棋。”
他答非所问,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缓慢。
亦棠瞬时嗅到了浓浓的□□味。
她立时三刻对着厉渊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曲意逢迎道:“我这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对,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不能说掩人耳目,应该说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你一个偷情的女子,还能说是正当防卫?”厉渊的眸色又冷了几分。
亦棠汗颜:“厉……咳,阿墨,我们之间的关系绝对纯洁,我也绝对绝对没有撒谎。”
“我不想待在这里再听你废话了。”
亦棠无奈:不想待在这里?我也想让你走啊!走了我可就万事大吉了,可是你属下迟迟不来,我哪知道怎么送你回去呢?
想到这里,她露出了柴犬般乖巧的微笑,并苦口婆心地劝慰着:“阿墨你听我说,你真的是我从东山上捡回来的。你暂且安心住在我这里,我会把你照顾好的。”
“说实话”厉渊阴沉着眸子,又重申了一遍。
厉渊的眸子黑黑的,亦棠有些怕,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啊。
“我真的……”
亦棠的话还没有说完,厉渊大步走到门边,不耐烦地推开门走了出去了。
“喂!你要去哪里啊!”
亦棠追到门边,只见厉渊已经出了院子,风灌满他的白鹤黑袍,黑色的衣角在空中翩跹飘摇。
听到声音,厉渊的脚步顿了一下,冷声道“走。”说完,头也不回,继续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