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愫
“阿娇,祖母替你料理了她。”
阿娇拉住太皇太后的手:“外祖母不必为我忧心,我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就在此时,长信殿里传来信报,卫夫人有孕了。
阿娇神色如常,伸出玉指,从盘中挑了最红的一颗樱桃,送到太皇太后的嘴里:“您尝尝,这个可鲜了,我让宫人去了核儿,把酪浇在上面,再调上蜜浆,味儿也很好。”
老年人都喜欢甜烂的食物,阿娇还做了些蜜浸樱桃。
“怕外祖母觉得酸了,就用蜜浆浸了一些,晨起舀上一些,冲水喝也好。”
她还自己浸了樱桃酒,这个没法献给太皇太后,只准备自己喝的。
太皇太后到此时才相信阿娇是终于放下,她紧握着阿娇的手,交待起了后事:“有些话我原想跟你母亲说,如今看来你比你母亲还强些。”
她说了一通朝局政事。
阿娇越听越是心惊,她是还魂的人,才能知道之后的那些大事,可太皇太后却能说出个大概。
怪不得她就算眼盲还能把持朝政十数年,到如今王氏还这样害怕她。
阿娇下定决心:“外祖母,不如就让母亲回封邑罢。”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她是绝不肯回到封邑的。”一旦尝过了权力的滋味,又怎么肯就此放弃呢。
阿娇黯然,等太皇太后一死,窦氏一族被王氏一族压制,刘彻任用自己那个便宜舅舅,反而把在先帝时就有军功在身的窦婴搁置一旁,窦家和陈家一并衰落了。
她伏在外祖母膝上:“外祖母,一国都不能长保百年繁荣,何况是一家,外祖母做的已经足够了。”
从太皇太后殿中出来,阿娇鼻尖也红,眼睛也红,她心里明白,太皇太后若是早些布局,多献些美人上来,总有几个能得到宠幸。
宠幸之外说不定还能有孕。
可外祖母实在太宠爱她了,不肯下手做这样的事。
阿娇吸吸鼻子,回到椒房殿,打算大吃一顿火锅,平复一下心情。
这会儿没有味足的辣子,肉是好肉,虾丸鱼丸也都做了出来,可没沾酱,连番茄都没有,吃个清汤番茄锅都不行。
阿娇只好吩咐煮鸡汤,沾酸甜汁子,吃一顿火锅。
她刚撸起袖子,准备烫肉吃,刘彻又来了。
他喜滋滋的,进殿就见阿娇在吃东西,坐下也要一份他,阿娇不愿意跟他分享:“你怎么不去卫氏殿中?”
刘彻还以为她这是吃醋了,笑看她一眼,今天有这样大喜事,他当然高兴,也不跟阿娇计较。
何况看阿娇比原来要更美貌,也不能冷落椒房。
他这点意思,阿娇一眼就看出来了,她随手扔了一个酒爵过去:“色鬼!你滚!”
刘彻眼疾手快,一下躲过,太监宫人跪了一地,刘彻站起来,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阿娇:“你这妒妇!”
阿娇翻了个白眼:“你放心吧,卫子夫这胎是女儿!下一胎是女儿,再下一胎也是女儿,连生三胎都是女儿,生不出你的皇太子!”
她在刘彻心口扎了一下,气得刘彻几个月都没再迈进椒房殿。
阿娇乐呵呵的继续养她的神魂,楚服多方施法,终于查出,长信殿中果然有娘娘神魂的痕迹。
第147章 阿娇今天怀梦了吗?
楚服在月缺之夜,起香祝祷。
汉宫久已不兴巫术,阿娇肃清殿中宫人,留楚服一人作法施术。
楚服请阿娇取一件她从小用到大的东西,阿娇从玉盒中挑出一只玉蝉,这件东西伴她最久,到死了还给她陪葬,确实是跟她最久的。
楚服在这枚玉蝉上系上红绳,置于符咒中,线香一点,香烟仿佛一根细绳,一丝一丝将玉蝉围绕,又从玉蝉上绕开,直指长信殿。
楚服施完术法,额上泌出汗珠,她问阿娇:“娘娘,可要将此事报给陛下?”
阿娇一边吃桃子,一边看楚服施法,看她作完了法,递了一颗鲜灵灵的桃子给她,玉白的手掌托着红桃:“你吃。”
楚服哪有心情吃桃,她刚问完又沉默了,若是陛下本就知道此事呢?
阿娇“咔嚓咔嚓”咬着桃子,嚼了一会儿说:“不能告诉他。”
虽然刘彻越是焦心,她就越是高兴,可告诉刘彻,楚服便有性命之虞了,他才不会对他亲妈干什么,只会像征性的弥补,再杀掉知情人。
楚服还不懂阿娇的意思,她呆在阿娇身这越久,越是知道太后与皇后之间是面和心不和,娘娘的脾气,就快连面和都维持不住了。
“那是他亲娘,亲妈只有一个,老婆还可以再换嘛。”阿娇吐掉桃核,说了一句触霉头的话。
楚服心中一凛,阿娇却一点也不过心,她又从玉盘里摸了个桃子,吧唧咬了一口,又搁回去:“这个太酸了。”
“娘娘太难了。”楚服真心实意的说道,有王氏,还有卫夫人,太皇太后的身子也将要支撑不住。
楚服说:“那就没有别的法子可想吗?”
“你还是省省脑子,吃个桃吧。”阿娇又咬了一口鲜桃,想也没用,想也是白想,不如省点力呢,她最近就想弄一个“汉朝大富翁”出来,也不能天天都打麻将嘛。
阿娇不主动告诉刘彻,刘彻却把楚服叫到了未央宫,问她:“皇后这些日子可还作噩梦?”
楚服已经明白,阿娇已经不拿陛下当成丈夫看待,她伏地跪拜,答道:“娘娘夜梦不止,那个人偶一时绕着娘娘的床,一时又去掀娘娘的被子,一入夜就到椒房殿来捣乱,扰得娘娘性情太变。”
刘彻沉了脸,说他关心阿娇,他确实是关心的,对她还薄有情份,可他更担心的是巫盅事真,今日敢魇镇皇后,明日就敢动他的念头。
“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楚服应道,余下的一字都不再多说,提都不提曾经替皇后“追魂”。
楚服将头埋得低低的,只听见殿上人一吸一呼,目光盯着她的后脑勺,那威压让楚服抬不起头来。
倏地一松,殿上人开了口:“朕知道了,你退下罢。”
刘彻的脑子到底还是好使的,他在心里转了一圈,大概就有些明白是谁下的手,暗暗心惊。
太皇太后眼看将死,可将死之人还牢牢把着朝政,所有奏疏都要送到她的跟前,就算眼盲也要听人禀报,盖上她的印,政令才能颁布。
两位上书让太皇太后还政的官员,被她发到狱中,两位官员竟然在狱中自尽了。
这让刘彻更想摆脱太皇太后的钳制,但母亲做出这种事,依旧让他心惊。
这是宫中最忌讳的事,母亲怎能犯下如此大忌。
刘彻将打探此事的重任,交给了卫子夫,对她也没说实话,只问她母亲可与司巫往来,殿中又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阿娇今年二十五岁了,十年之前,王氏就已经做完了整个局,哪还怕查,卫子夫一无所获。
反是刘彻,心中起疑,就越来越觉得阿娇不对,她明明已经二十五了,可面貌却越长越肖过去,看上去越来越年轻,难道施以咒术还能有这个功效?
东方朔便在此时献上来一枝怀梦草。
如蒲草一般细,色泽殷红,只生长在阴气大盛的地方,白天缩在地下,夜晚才显出形状,将一枚细叶放下怀中入眠,就能测梦之吉凶。
刘彻将信将疑,从整株草上剪下一根,送去了椒房殿。
上辈子阿娇从没听说过怀梦草,可能是刘彻把好东西藏了起来,没叫她知道,这一回她得了这草,也不太相信这东西能测吉凶。
可这东西红线一般细,只有指长,刘彻这个小气鬼,给她东西还只给了这么一点儿,她自觉这些日子神魂已稳,便把这草揣入怀中。
正值盛夏,阿娇穿了一身纱衣入眠,一闭上眼睛人便飘荡到天上。
她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往下望时,汉宫已经小如砂砾。
她神魂飘荡,只见地上点点星火,凝神一看竟是霓虹,这里是阿娇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这里是江城!
那一扇透着灯光的窗,就是项云黩的窗。
阿娇念头刚起,身体就飞入窗中,她心跳如擂鼓,已经隔了半年了,项云黩再见她,会不会认不出她。
她刚进房间就听见浴室里的流水声。
阿娇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鼻涕吸回去,她扒着门,从门缝里偷看,浴帘里就是项云黩的身影。
高大的,健硕的,有力的。
阿娇又吸了吸鼻子,这回不是眼泪鼻涕,她咂咂嘴,一回来就让她看福利吗?
她弯着眼睛笑起来,决定要吓项云黩一跳,她跳上床,缩在被子里,等项云黩洗完澡出来。
项云黩洗完了澡,还没擦干,就听见电话铃声响起。
阿娇探出头,看了看手机上的备注“妈妈”,她满意了,又偷偷摸摸的睡进去。
掀开一条缝,偷看从浴室里出来的项云黩,他光着,从被子缝里只能看见大腿,阿娇又抬起一点,往上看,还没看见呢。
他转了个身,背对着她,坐在床沿。
夹着电话:“我最近是真的忙,没空。”
白美兰的声音十分具有穿透力,她说:“忙什么忙?你哪天不忙,你再忙还不结婚了?人家都升级当外婆当奶奶了,你呢?我告诉你啊,这一个你必须去见。”
阿娇一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瞪着项云黩,气得满面通红,他竟然敢背着她去相亲?!
项云黩一无所觉:“真的忙,妈你以后,别张罗这些事了,我没这种心思。”
白美兰被他一句话给堵了,想说话吧,又怕刺激他,让他想起陈娇来,可不相亲,难道儿子就一辈子这么单着?
项云黩把电话挂了。
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入眠。
他想起来了,也知道阿娇根本不是失踪了,她只是……只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所以他没跟任何人说他已经想起来了,他把这些事埋在心底,也不再探究,不再寻根问底。
在白美兰的眼中,就是儿子的生活终于又走上了正轨。
他正常的上班,加班,下班,正常的说话工作,好像脑海中再没有“陈娇”的影子,他表现的实在是太正常了。
就像阿娇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白美兰依旧提心吊胆,仔细观察了儿子三四个月,才终于松了口气,又想要不要替儿子再安排相亲。
她害怕儿子有一天还是会想起来的,如果到时候身边有个人陪着,就算想起来了,他也不至于太难受。
可儿子一点也不领情,这几个月里,她想尽了办法,可儿子一个都不肯见,白美兰叹了口气,把电话放在一边。
阿娇这才发觉得,项云黩根本就看不见她,她伸手想去抱他,胳膊穿过他的身体,她急得要哭,可没人替她擦眼泪了。
“项云黩,你怎么看不见我。”
阿娇呜咽,她一抽鼻子,就见项云黩脊背一僵,他转身回头,在屋中搜寻一圈,可除了床桌墙壁,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