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回去之后,陈金莲同张氏还在堂屋里头忙碌。该洗的要洗,该收拾的东西也要收拾,两人忙活的一刻都没有停下手。
待顾邵进来了,张氏见他干看着的样子,再一看陈金莲一个人端着好几个大碗,微微皱眉:“邵哥儿你就在那儿看着?你娘端着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过来帮一把?”
陈金莲赶紧护儿子:“我们邵哥儿金贵,才不能做这些糙活。”
“我!”张氏真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给扇死,那就是多嘴的后果,她干嘛想不开非要说那样的话。
陈金莲还在碎碎念:“邵哥儿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哪儿能供人使唤。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儿,谁有那福气让他伺候?”
张氏端着盘子站在原地,跟看傻子一样地看着陈金莲。
眼看着大伯母的脸色越来越差,顾邵赶紧接过她俩手里的东西,又接过大伯母手里的碗筷,闷着声,快步往厨房里头走去。
张氏这才和缓了脸色,只是看向陈金莲的时候,还是一言难尽:“邵哥儿没像你,真是他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嘿,我说他嫂子你骂谁呢?”陈金莲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她有什么不好?她就没有一处不是好的!
张氏懒得再跟她计较,只一门心思地收拾东西。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弟妹自打邵哥儿中了解元之后,人就彻底飘了。
今儿在酒席上她就看得明明白白。弟妹对陈家人,还没有对一个陌生人客套呢。这是吃准了人家不会退婚,又认定了顾家远压过陈家一头了吧?
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张氏也真是服气了。这态度若是不改,往后那陈家小姐嫁到他们家来,也是注定要受苦的。
到时候,肯定还有的闹呢。
酒席过后,连日躁动的上枣村才安静了下来。
只是顾邵每每出门的时候,还是会有各种偶遇。有的人,更是直接领着他家孩子跑到他跟前,说让他给孩子取个名字。
顾邵好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起名字还不是信手拈来。只随随便便一个名字,便能叫他们感恩戴德,仿佛是沾了多大的喜气。
有好几次,顾邵见了他们高兴的样子,心里都有些恍惚。身份不一样了,果然什么都不一样了。要是从前,他哪里会有这样的待遇。
若是……若是日后他真的中了进士,不知道这些人还会作何表现?
这念头不过只出现了一瞬间,便迅速的划过脑海,消失不见。系统敏锐地察觉到了,只是它也没有出声。
心甘情愿,总比被逼着用功来得强。
在家中待了五日后,顾邵才动身回了县城。
顾家夫妻俩知他课业繁忙,都没敢留他,两个小的倒是舍不得,只是人微言轻,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顾邵回了县城之后,当日便去拜访杜县令了。杜府里头没人,顾邵便去了县衙。
杜县令早就听说他与恩师王翰林的事,已经等候他好几日了。这一番见面,比之从前态度不知热切了多少陪。又听闻顾邵说来年要去京城考会试,更是言语殷切,让顾邵有什么难处,只管找他。
“恩师难得如此看重一人,顾解元往后若是有什么难处,便直接开口说好了。”
顾邵见他果真是因为王翰林才对自己刮目相待,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放王翰林的鸽子。
要不然,他可就惨喽。
顾邵在杜县令这儿待了一会儿,便抽身离开了。他同杜县令也没什么好说的,至于说要帮忙的事,不到万不得已,顾邵也不想过来烦他。
杜县令知他要走,便让书童将他送出去。
出了县衙,顾邵正要回去,忽然听到两边的衙役在小声说着话。
顾邵本来没想听,无奈他耳聪目明,这些话还是飘到了他耳朵里。
听着听着,顾邵忽然停下了步子,敛了笑意。
“听说李家又运出一个死人了。”
“那个李大善人的李家?”
“除了他们家还能有谁。作孽哦,才不过六岁的小姑娘,就这样白白的葬送了性命。”
“那小姑娘的家人竟也不管?”
旁边的人笑了一声:“能把自家姑娘当丫鬟卖出去的人家,哪里还会在乎这个。李家公子拿出点银子,他们便高兴得像是翻天了,只怕恨不得再塞个姑娘进去送命。”
“这好好的公子哥,怎么竟有这样的癖好?”
“谁知道呢。”
书童往前走了好几步,却见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遂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顾解元站在原地,面沉如霜,一双眸子阴翳得吓人。
第35章 狐朋狗友(捉虫)
“顾,顾解元,您没事吧?”书童看着他的脸色,实在是觉得害怕。
顾邵捏了捏拳头,眼眸低垂,少时脸色慢慢正常了起来:“无事,只是刚才听到他们说的话,觉得有些,有些骇人听闻。”
“他们说的?”书童方才走得快,压根就没有听到什么东西。
“方才路过两个衙役,口中说那大善人李家,竟然又死了一个小丫鬟,且还是一个六岁的稚童。”顾邵紧紧地盯着书童,“听他们的口气,似乎这件事已经不是头一次发生了,怎得外头人竟然一次也没有听说过,可是有人故意隐瞒?”
书童听他说的竟然是这件事,面色也难看了起来。
他将顾邵叫到一边,小声道:“顾解元,这事您就别问了,免得脏了耳朵。”
“我竟然听到了,又如何能故作不知?你若是不想告诉我,我回头找别人打听便是了。”
顾邵说着就要走,书童赶紧拉住了他,“顾解元你可别冲动。”
他看了看左右,见没人盯着他们这边,这才开口道:“这事啊,我也只是听说,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他们说那李家的大公子,是个……是个……”
书童支支吾吾了半天,那是没有将那几个字给说出来,又道,“总之那李家大公子的是个性子急躁的,手段也残酷得很,喜欢打骂小丫鬟。手底下,也确实沾了几条人命。”
“那些人家……”
“那些人家都是些什么人家,顾解元您还看不出来么。说句不中听的,能把自家女儿塞去给别人家做丫鬟使,能指望他们有什么好心肠。就算是人没了,他们也不会在意的。更何况李家又是富庶之家,私下里给的银子必定不会少,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因为一个女儿还去打抱不平?都是些丧心病狂的人,杀人的人是,这送去给别人杀的人,也是。都是一路货色罢了。”
顾邵咬着牙,心中纵然有怒,可更多的却是不齿。
这小书童说的对,他确实,不是什么好货色。
过了一会儿,顾邵才又问道,“那你可知,如今去的那个姑娘,是李公子身边的,还是别人跟前伺候的?”
书童犹豫了一下,有点不确定地道:“貌似,是李家姑娘身边的,听说进李府的时间也不长。就是上回,李家放出风声说是要给李姑娘选几个小丫头使的那次。”
顾邵静静地听完,呼吸渐渐加重:“这件事,杜县令不知道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县令大人知不知晓。”
小书童说完,似乎觉得还不够,又道:“况且,也没有哪一家上报到衙门里啊。”
顾邵心中冷笑,也不在再问下去了,抬脚快步走出了县衙。
小书童在后面跟得急,可是直到顾邵踏出县衙的大门,他也没能跟上去,最后只能站在门边远远地望着,心中甚是奇怪。
这顾解元,莫不是与李家有什么仇吧,要不然怎么一听到李家的事,就生气成这个模样?
想不通,他也就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了,只挠了挠头,也转身回去了。
且说顾邵这边。
从县衙出来之后,他便一路沉着脸,去了往常经常跟那三人同去的酒楼。
结果却并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人。
顾邵走了之后,酒楼里的小二心里还打着鼓。
他旁边的小二也凑了过来:“这是顾解元吧?”
“可不就是么,这位顾解元,以前可是经常光顾咱们酒楼的,如今却不常来了。”
“他方才过来,是寻人的?”
被问话的小二点了点头,又心有余悸地道:“看顾解元的眼神,还真是吓人的很,想必那几个人是彻底得罪他了。”
“谁这么不长眼睛?”另一个小二开口就这样说道。因着考中解元一事,这金坛县里里外外的人对顾邵多少都有一些崇敬之情。要说金坛县今年考中的举人也不是只有顾邵一个,可就顾邵一个最打眼。
世人以读书为尊,崇尚有才之辈,能考中举人,就是对一人品行才德最大的认定。眼下有人惹得解元公不快,那错的,肯定不可能是解元公了。
另一个小二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是非了。
另一头,顾邵离了酒楼之后,稍一思索,便又提步走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怒火在胸,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但他知道,今日倘若不把事情说清楚,问明白,他往后都不能安生。
那三个人是什么德性他一早便知道。被秦先生赶出私塾之后,除了这酒楼,也就只有一个去处了。
果真,顾邵行到溧水的亭子边时,一眼就见到坐在那儿消散地钓着鱼的三个人。
邹成望率先发现了顾邵,只是看到了他有没有起身,仍旧歪在亭子里,掀起了眼皮,不屑道:“哟,这不是解元公吗,什么妖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陈峰和谢宣听到这话,也赶紧回头:“顾邵!”
两人忙起身,凑到顾邵身边。
他们跟邹成望不一样,邹成望跟顾邵有仇,他们可没有。如今顾邵成了解元,且先不论这解元里头有没有水分,起码人家是朝廷认定的。能巴结的话,他们肯定不会放过的。
“顾邵你怎么来了,竟然也不提前说一声。”
“就是就是。”谢宣冲着顾邵嘿嘿一笑,仿佛还和从前一样,一点也看不出生疏,“听说你如今本事大了,我们还以为你都瞧不上我们这些朋友了,没成想,你小子竟然还有些良心。”
顾邵看着他们两人的笑脸,心中阵阵冷笑。
“陈峰,”顾邵目光落在他脸上,眯着眼睛,“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交代的吗?”
“我?”陈峰敏锐地察觉到顾邵来者不善,他不想这时候同顾邵起什么争执,遂指了指自己,“我有什么好说的,你怕是多想了。”
他摆了摆手,正打算回去继续钓鱼,突然胳膊一痛。
陈峰“嘶”了一声,瞪着顾邵:“你什么意思?今天是特意过来寻我麻烦的不是!”
邹成望看着好戏,压根没有打算出手。而谢宣则是急得抓耳挠腮,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两个人,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说不行啊?”
陈峰也怒了:“顾邵,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好了,虽说你如今地位高了,可也不能如此戏耍我吧?”
“我,戏耍你?”顾邵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仰天长笑两声,复又复杂地盯着陈峰,“是你陈公子,一直在戏耍我顾某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家死了一个丫鬟。”顾邵突兀地吐出一句话。
陈峰脸色一变,不过转眼间便迅速地恢复了正常,“死一两个丫鬟又算什么,又不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