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也不知道陈峰那小子是嫌自己命活的太长了还是怎么的,竟然敢招惹到顾解元头上。
怕是不想活了吧。
至于陈峰这边,他今儿出门本来是为了顾邵的事儿,可是方才听到的那消息着实骇人,叫他连顾邵的事都顾不得了。
他又辗转了好几个茶楼酒馆,最后发现那些说书人竟然像是商量好似的,都不约而同地说起了那个女鬼报仇的故事。
陈峰越听,后背的冷汗越多,眼看着他们逐渐猜出点苗头的时候,再便也听不下去了,麻溜地离开了茶馆,往李家那边跑去。
这故事写得并不是十分地隐晦。
众人乍一听,或许只剩下愤怒。但是愤怒过后,总免不了看出点苗头。
这故事里的金桃县,跟他们金坛县未免也太像了吧。
那倪家,是金桃县第一富户,还以善名著称;他们金坛县,便有李家,且那李家公子,名唤李肆。
这一对上之后,众人登时觉得心中一寒,一面害怕往下想,一面又忍不住往下想。
这故事编的再厉害,总不至于无的放矢,若不是真的知道了内情,总不至于会有人一夜之间将这话本投到各大酒楼茶馆里头。那李家公子,该不会真是草菅人命之徒吧。
众人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寒。
故事里,倪家有个天官仙人护着,这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分别对应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这天官,可不就是李家那位吏部侍郎么。
那这地府不管,莫不是对应着他们县城里头的杜县令?
有人提出了这一句之后,周围立马没有了声音。
都不敢再说了。
他们在那儿猜来猜去,顾邵这边也叫小童时刻听着外头的消息。
除此以外,顾邵还特意准备让人送了一封信给府城的赵府尹。
他这样大的动静,秦先生如何能不知道。
顾邵被秦先生问起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战战兢兢地将事情解释完,顾邵正打算挨批,却听秦先生只问了一句:“这事可是真的?”
顾邵忙道:“千真万确!”
秦先生脸色顿时严肃了许多,只是并未对顾邵的做法有何指摘。
“既然是真的,我也不会拦着你。读书人,不可一心只读圣贤书,经世济民,才是读书人万不能忘的操守。你如今所做的,不过只是个中皮囊罢了。”
敲打是敲打了,不过说实话,秦先生见顾邵这样算计旁人,心中非但不觉得恼怒,哪儿还有几分欣慰。
他和远安一直觉得顾邵行事过于自我,恐他将来便是做官也不会是个为国为民的清官,如今见到顾邵能孤注一掷地与李家对上,秦先生多少感慨于他的变化。
只不过,秦先生又问道:“我听说你还要将那话本送给赵府尹?”
顾邵点头:“正打算送去。”
“你可知道,这一旦送去,往后你与李家便是不死不休的干系了。便是杜县令那儿,你也讨不得好。”
“倘若那赵府尹果真是个好官,这事必定能断个清楚明白;若那赵府尹也是个徒有虚名的,那等着你的会是什么,你需得提前想清楚。”
顾邵拱了拱手:“学生已然清楚。”
秦先生点了点头,末了,忽然又与顾邵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那信,便以我的名义送去赵府尹那里吧。”
秦先生自衬在镇江府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以他署名,想必赵府尹也会看的。
顾邵微怔。
他没想到,先只能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说实话,他心里是动摇了一下。毕竟他同那赵府尹也不过就是一面之缘,仅仅因为王翰林,便觉得他应当是个好官。可到底是不是,还没有弄清楚呢。贸然送信过去,顾邵心里也是没底的。
要是以先生的名义送过去,自然是最好的。以后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先生还能帮他挡一挡……
反正他就是这么自私,这么无耻。
顾邵唾弃了自己一遍,闭着眼睛正要答应,到嘴边的话却突然打了一个转,说出了一句让顾邵自己都震惊的话来:“不必了,还是以我的名义送去吧。”
第49章 陈锋下线
李家这边,自打陈峰来了一趟之后,便也一直没消停。
陈峰心里也慌,只是毕竟事情还没追究到他头上,所以这会儿还能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多想一想。越想,陈峰便觉得这事儿出得也太巧了。
他和李肆刚想对顾邵动手,结果酒楼里头就出现了这些话本,这件事,怎么看着都像是一场阴谋。
“会不会是顾邵?”陈峰眼睛一亮,“他之前跟一直记恨你我,能做出这种事来不足为奇。”
“证据呢?”李肆扫了他一眼,“你看到他写了话本了?还是看到他将那些话本送到各大酒楼?”
陈峰颓然地摇了摇头,若是有证据的话,他也不至于在这里猜得头都大了。
李肆讥笑:“什么都没有看见的话,拿什么证明是顾邵做的?我看你是魔怔了,事事与他作对不说,如今出了岔子,也尽想着往人家身上推。有这个功夫抹黑别人,不如多想想对策,否则等这事彻底传开,李家名声势必受损!”
“既然知道名声受损,当初为何还要做出那等事!”一道夹带怒火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李肆抬头,却见是他父亲,赶忙行礼。
陈峰也作了一个揖,默默后退了好几步。
李老爷看着这两个混账混在一起就觉得脑门疼。不过比起儿子,显然是这个姓陈的更为混账!
外头的事,李老爷也是刚刚才听说的,听完了之后顾不得生气就跑到儿子这里来了:“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往后不再犯了,可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又闹出了人命!你这是嫌自己命长了,还是嫌咱们我和你娘命长了?!”
“父亲息怒,儿子不敢。”父亲面前,李肆多少还是守些规矩的。
只是他这态度却看得李老爷更加生气:“不敢?你做错事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不敢?李家的善名是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打出去的,别人不知道,你这个李家少爷难不成还不知道?”
李肆低下头。
李老爷失望至极:“还有,你妹妹才多大的年纪,你做那等恶心的事,偏偏要扯到她身上,你这是存心要将你娘气死是不是?”
李肆没办法解释什么。
天性如此,他也不想,更可况他已经补偿那些人了。本就是视女儿为草芥的人家,他们自己都觉得人命不值钱,那他自然也不需要心怀多少愧疚。
李老爷说得都倦了,每次都是这些话,可每次都是毫无用处。他见儿子态度依旧,顿时觉得没意思,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说说吧,这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李肆道:“知道的人不多,那些人家早已经被安抚了,只有衙门有些人知晓。毕竟,瞒不住他们。”
李家老爷沉思许久。
县衙那边,他倒还不是很担心,毕竟,县衙知道了就代表杜县令知道了。倘若杜县令有心追究,必定不会等到今日。他既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明杜县令到底忌惮着李家,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县衙那边不出声,这事儿便能按得下去。
李老爷道:“我会派人将消息压下去,只是从今往后,你不可再惹是生非,好好地在家里闭门思过,认真读书!”
李肆乖乖地道了一声是。
李老爷扫了陈锋一眼。
陈锋知道这是赶客的意思,朝着他们行了退礼,这便下去了。
人走之后,李老爷一脸郑重地同李肆道:“此人留不得。”
李肆也知道留不得,只是,到底跟在他后面替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事,临到头,李肆还帮他说了一句话:“他也替儿子跑了好几年的腿,多少给他一份体面吧。”
“你倒是会替他着想。”
李老爷打从心底里对陈峰厌恶得很,他甚至觉得,自家儿子变成如今这样,一半都是那陈峰教唆的。
李肆叹了一口气:“父亲要怎样就怎样吧,不必顾忌我。”
李老爷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李家这边动作极快,当日便派了不少人对外施粥扬名,又弄了许多人在酒楼茶馆各处混淆视听,散布各种各样的消息试图将原来的动静压下去。
效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脑子不灵活的,没多久就被糊弄过去了,只有那些脑袋灵活的,反而坚定了先前的想法,越发觉得李家不是什么好东西。
倘若不是心中有鬼,何至于此?只是他们碍于李家家大业大,不好多言,心里猜测得再多,也不敢当众再说什么了。
毕竟,之前会芳楼里批倪家批得最凶的那位说书先生,如今已经被赶出会芳楼了,听说还被打断了一条腿呢。
真是可怜。
至此,那轰动一时的话本,就这样不生不息地被压了下去。
李家老爷和李肆对此还算满意。虽至今没有找到作乱的人究竟在哪儿,可是事情被控制住了,李家的名声也暂且保住了。
如此过了好几日,县城里头议论的声音渐渐消散,直至再无人提起那凭空出现的话本子。
李家人都松了一口气,县衙那边的杜县令也一样。李家那些破烂事,杜县令其实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从一开始便选择视而不见,没有多管。
如果他再年轻个十岁,兴许拼上前程也要将李家一网打尽,还那些女童一个公道。只是他如今已经没有那个志气,也没有那个胆量了。
官场不易,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李家那边却有个吏部侍郎,一个不好,他此次任满的调令就不是升而是降了。他花了十年的功夫,才挣来了金坛县这么一个富裕之地,实在不甘心再去那等艰苦边远之境。
李家能安然无事,对杜县令来说也是再好不过了。否则闹大了,他便是再不想动李家,也必须得动了。
眼见事态平息,杜县令这才吩咐底下道:“你待会儿去李家一趟,就说我刚得了一幅画,想要请李家老爷前来共赏。”
小厮领命下去,只是刚出了门,便看到前头来了好几个身着官服之人。打前头的那个人面生得很,且看着极为威严克制,让人见之生畏。
小厮正看着,忽然被那人眼风一扫,吓得他心里一“咯噔”,顿时就就不敢动了。
待那人走到跟前,只听他问道:“杜县令在何处?”
小厮下意识地指了指右边的屋子。
“多谢。”那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领着众人进去。
小厮观望了好一会儿,最后私自做了决定,先不去李家送信儿,等这些人走了,确定没事儿了,他再过去吧,免得害了县令老爷。
且说杜县令这边刚坐了下来,还没有消停多久,屋子里便突然闯进来许多面生之人。
杜县令正要呵斥,却见为首的那人身着一身熟悉的官服,嘴边噙着一丝让人不适的笑,渐渐走近:“杜大人,许久不见,可还安好啊?”
那人笑着同杜县令打了一声招呼。
“原来是……周大人。别来无恙。”杜县令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谁,府城县衙里头赵府尹的佐官,周府丞周铎。
杜县令忽然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果然,下一刻周铎的话便印证了他的想法,“既然杜县令在此,那周某就长话短话。此次周某前来,是受府尹大人之命,特意调查李家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