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可还不等顾邵拒绝,郑远安便先道:“若是无事,去一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系统也赞同郑远安的说话,不过他比郑远安说得要简短得多,就一个字:
“去!”
顾邵不服气了,越想劝他去他就越不愿意去:“马上就要靠会试了,这会儿就该留在家里好生读书,总去那些应酬有什么用啊,除了分心便还是分心。”
他对郑先生的态度十分不满。
他才回来,马上就要考会试了,就不能对他好一点吗?
“就你理由多!”郑远安可不纵着他,“嘴里说得好听,你有哪一日真正将心思放在读书上了?”
“明明就有!之前在城外的时候每天多辛苦啊,白天做事,晚上还有没死累活地做功课……”顾邵小声地碎碎念着。
在晋安先生跟前不敢说的话,如今在郑先生面前反而能无所顾忌了,反正郑先生也不会怪他的。
“而且,那所谓的小聚也没什么意思啊,无非还是作诗作画,跟金坛县的文会想必也没什么差别,简直就是浪费我的时间……”
“你再说?”郑远安拉下可怜。
顾邵瞅了一眼郑先生的黑脸,立马就怂了下来:“好好好,我去还不成吗,我去!”
“给我老实点儿,要是敢整什么幺蛾子,回头看我不教训你!”郑远安最看不顺眼的就是他这副半死不活,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简直能将人给气死。
倘若不是替他着想,想让他多认识几个同乡,往后官场也多一份照应,谁愿意管着他去不去应酬?
郑远安越想越气,又气顾邵不懂事,又气自己不中用,明知道他不懂事还为了他生气,这不是自找罪受么?
这般想着,郑远安便看不得顾邵这张欠揍的脸了:“滚滚滚,赶紧去收拾收拾,这灰头土脸的像什么样子!”
顾邵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他是坐着马车回来的,一路上都没掀开帘子,衣裳也是干干净净的,哪儿来什么灰头土脸?知道先生这又是不待见自己了,顾邵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退了下去。
出了屋子之后,顾邵还闷闷不乐地跟系统说起了郑先生的小话。
“一会儿让我过去,一会儿又让我滚,郑先生也真是……”
“吃饱了撑的。”系统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
顾邵捂住了自己的嘴。
等到他发觉外人并不能听到这句话,才放心了些,又忍不住目光幽幽,教训了系统一句:“你这是对郑先生的不敬。”
系统语气平淡:“我又没说错,他若不是吃饱了撑的,压根也不会收你这个废物点心当徒弟。”
“你,你骂谁呢?”顾邵一听就怒了。
这废物点心,还不如渣男,每个字都充斥着对他人格的侮辱。
系统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人家费心费力的替你铺好路,你却在这边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一丝长进也无,不是废物点心是什么?”
顾邵张一下嘴巴,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系统跟郑先生果真是一个路子的,说不过他们,他不说就是了。
这些话,顾邵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却一句话都不敢漏出来。
郑先生嫌弃他灰头土脸,他便回去认认真真地洗了一次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不出门也就罢了,既然决定了要出门,顾邵便得仔细地拾掇起自己来了,毕竟他自己也是好面子的。
旁边的小童得了二老爷的吩咐,伺候顾邵也伺候地十分精心。
顾邵今儿选的衣裳,就是他给挑的。
注意到顾公子腰上的香囊已经带了很长时间了,小童便歪着头问了一声:“公子,这香囊可要换个别的?”
顾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香囊:“算了,就带这个。”
小童犹豫了一下,这香囊,都有些旧了啊,总感觉不搭。只是顾公子既然都这样说了,那这香囊必然是有特殊的来历,也由不得他多插嘴。
顾邵摸了摸那个香囊。
他收了陈姑娘的东西之后,便一直待在身上,甚少解下来过。也没有别的意思,就觉得这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摘下来了,似乎不大好。当初离开的时候,人家还叫他早去早归来着,他倒是也想啊……
唉,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转念间,顾邵又有点想家了。
好在有小童催着,顾邵没有多少时间来思乡。还没过去多久,顾邵便被重新塞进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地去赴会了。
末了,马车停在一处酒楼中。
下去之后,顾邵便发现,这酒楼里头静得不像话,不似往日该有的的嘈杂。这莫不是包场了吧?顾邵在心中漫无边际地琢磨着,要真是这样,那他的这些同乡似乎还挺气派的。
迟疑间,吴澈已经带着人过来了。
他今日一早就来了,原想着来早一点说不定可以多跟顾兄交流一番,谁想到他等了这么久,却还没有看到人影。等来等去,等得吴澈几乎要以为顾邵今儿不会过来了,却在下一刻就得了消息,说人就在外头。
这不,吴澈就赶紧带着人过来了。
一同过来还有几位江南举子。
相互见礼之后,顾邵也认识了眼前这几位,之后便随着吴澈一道进了二楼雅间。
如同他所料的一般,这酒楼果真被人包了场。
江南多富豪,这士人里头,也有挥金如土,能一掷千金的,阔气程度丝毫不输京城的这些读书人。
这些日子顾邵远在城外,不知道京城里头的变动。临近会试,便是这些举子们也开始躁动起来。所争的,不过就是各方脸面而已。
大齐科举由来已久,自太祖时便有定制,百余年来,因江南文风最盛,所以江南的举人一直牢牢地压过京城举人一头。按理说江南人士本该不与京城一般见识,只这定制里头又有一处甚为微妙,京畿一地与江南一地会试的录取比例相差无几,可江南举子学问又多盖过京城举子,这便导致许多江南士人分明学问出众,却无缘进士,或是连同进士也都够不上。
京城与江南的举子,也正因为此事积怨已久,互相看不起。
不过今年仿佛不一样,顾邵听他们说,今年京城的青山书院里头有一位大才子,姓周字伯琦,不仅才学了得,家世也了得,乃是明嘉郡主之子,认真算起来,与皇家也有莫大的干系。这伯琦二字,还是明嘉郡主特意央生父去寻皇上赐的。
别的不说,单这赐字之殊荣,便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这周伯琦,自小便担得天才之名,三岁能背诗,五岁能识文断字,七岁辩才无碍,才华横溢,世所罕见。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便已经是青山书院里头首屈一指的领头人了。
京城里的那些举子,也是因为有了他在前头顶着,所以底气十足,会试还未开始,便已经明里暗里排挤江南举子,有那些口气大的,已经放出了话,说此次会试状元必定出自京城。这与状元必定定周伯琦也没什么差别了。
江南的举人听到这些,自然不乐意了,文斗倒是小斗了几番,最后发现那周伯琦果然不是好对付的,心中便生了几分忌惮。他们京城有领头人,那他们江南,自然也要拧成一股绳,推一个领头的出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顾邵。
镇江府解元,连破两桩大案,又被晋安先生收在手下亲自教导这么些时日,光这一点,便奠定了顾邵在这群举子心中的地位。
顾邵也瞧出来了,这雅间里这么多人,好像许多都围着他在转。
虽然这么想有点不要脸,但事实好像又确实是这样的。
顾邵悄悄地抿了抿嘴。
瞧见他在左顾右盼,吴澈低下头来,小声解释了一句:“日前这些同乡被周伯琦下了脸面,正指望顾兄在会试时帮他们赢回来。”
“指望我?”顾邵这下不笑了,慌忙拒绝,“我不行的。”
这周伯琦,他曾经在晋安先生那儿听到过。晋安先生话中对这个学生还挺满意的,就冲这点,顾邵也没信心跟他对上啊。
吴澈十分无奈:“顾兄未免也太妄自菲薄了。”
“可是人家是大才子啊。”
“顾兄也是年少英才。”
“人家自小就有名师教导。”
吴澈反驳:“顾兄先后得文胜公,远安先生,晋安先生教导,又哪里输人一筹了?”
顾邵被堵得毫无反击之力:“吴兄你还真是,够执着啊。”
他没想到,吴兄对自己也是这么的有信心。
其实不单是吴澈,旁边围观的举子对顾邵同样信心满满。毕竟,顾邵可是他们唯一的指望了。
若是这回会试的状元当真落到那个周伯琦身上,那他们江南举人的脸面可就丢尽了。不多时,便有人同顾邵说起了这京城学子有多可恶可恨。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个周伯琦有多可恨。
顾邵看他们一个个的同仇敌忾,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淡然。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今儿可是这里头的人包场,酒水也是他们付的钱,顾邵总不好让付钱的人太过失望。顾邵握了握拳头,索性跟他们一道愤慨。不管他们说什么,都点头附和,有时候甚至都没来得及听清他们说的什么,便先一步应下了。
反正他就那么应和一声,谁还当真了?
当真就是傻子,顾邵毫无负担地安慰自己。
文人聚会,诗文唱和时必不可免的。顾邵本来也不大喜欢这件事,轮到他的时候就那么应付应付,倒也不至于冷场。
这一闹,便是一个多时辰,等到宴席散场时,都已经是临近傍晚了。
酒楼里的举子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
顾邵依然是跟吴澈一块儿走,后头还跟着几个刚认识的同乡,仍跟在他们后头自说自话。
几个人一出酒楼,皆是一愣。
巧得很,他们出来的这会儿,对面的酒楼里也迎面走来了一群人。
顾邵看了看自己这边的人,又看了看对面的。也不知道真巧还是有意,两边的小聚竟然安排在了同一日的下午,且还是临对街的两家酒楼,像是打擂台似的。
顾邵看到对面那群人里头,有个穿月白衣裳的俊俏公子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神情有些冷淡。
吴澈提醒道:“这是周伯琦。”
顾邵“哦”了一声,也每当一回事。
他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无奈两边其余的人都抱着入戏的态度看待对方。
旧怨在前,新仇在后,碰面没多久,双方便已经开始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了。
顾邵觉得没意思,本想趁机走掉,谁知道最后战火竟然误伤到他身上。
听着自己这边人开始给他吹嘘,顾邵恨不得一把捂死他们。
然而已经迟了。
该放出来的话都已经被放了出来,两边人的目光都投在顾邵身上。
顾邵干笑:“过奖了,他们乱说的。”
“什么过奖?顾兄你也太谦虚了,也不瞧瞧人家都已经得意成什么模样了。”
另有一人说得更为大声:“我们顾兄才比子建,貌若潘安,岂是尔等宵小之辈能比的?”
这话更绝,顾邵所有的解释都被这一句堵死了。
对面传来阵阵冷哼,显然是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