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木柔
“我师尊他……到底怎么了?”
“他很痛苦啊。”燕和真人看着她,“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他如此坚定地想要循着剑道前进, 心中萦绕着的是呼啸的风与远处的山,但是——却入了无情道。”
“无情道, 是自然感悟了大道以后, 才达到了‘无情’之境, 如今却本末倒置, 为了达到‘无情’之境,而要扼杀一切欢喜之物。”
“你师尊,很大可能并不是自愿改修无情道的。结合他幻境中的情报, 我大概猜测出了当时的情形——魔教教主的万魂煞血阵大成在即,正道束手无策,也无法未卜先知, 知晓我即将在此刻渡劫……门派存亡旦夕之间,你师尊……大约是作为最‘适合’无情道的弟子,为了门派,转修了无情道的吧。
我曾问过你师兄,你师尊的师尊玉楼真人和当代掌门皆陨落在这段时间里,我想,他们恐怕不是与魔教战死的,说不定是……将自己所有的修为都传给你了师尊,希望他能以无情道,庇佑住整个门派。”
燕和真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略微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我并不喜欢这种无可奈何,悲壮难过的故事,但不得不说,这是世间很常见的情形。但本该问心求道的修真者,反而被责任和大义所束缚,困在红尘之中,就算身在天外,又如何能够超脱呢?”
“从那以后,逍遥天下的剑修,就只能整日待在广寒峰上,端坐在洞府的莲花池中,再也无法轻易离开了。虽然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可对他来说,这样的日子活得久了,也许每分每秒,都不过是一种挣扎。”
他看着玉襄道“你的师尊很坚强,所以他活了很久。但是啊,玉襄,越是坚强的人,就越是容易疲惫。”
“而越是疲惫,就越是痛苦。”
玉襄闻言,怔然了片刻,忍不住仔细的审视起了燕和真人的神态。
她说,“我总觉得……您是希望我做些什么事。”
“人的决定只能由自己做出。”燕和真人道,“我只是告诉了你一些你以前或许不知道的事情,而要为此做些什么,由你决定——你想要做些什么?”
玉襄低下了头,方才的气急败坏,在涉及到师尊的问题面前,就显得格外微不足道起来。
她垂眸凝思着,迟疑道“您跟我说,如果害怕失去就不去索取,那就说明我还不配得到。我觉得,您的意思是,做事之前,要想好是否能接受后果。若是做了,就不要害怕结局。但最好还是——让自己不会害怕去做任何事情——要做一个足够有底气的人。”
“您之前要我忍着这份感情,可后来我并未做好准备,您又让我想见伏凌,就去见他,还不惜直接操纵我……又要我思考,顾虑是否被生命长短所影响……”
“我觉得……您是在告诉我什么。”
燕和真人看着她,“那么我,是在告诉你什么呢?”
“自我……”玉襄不大确定的迟疑道“是自我……吗?不要矫饰,不要隐藏,坦然的接受自己,直面自己的情感?”
燕和真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能想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还有吗?”
玉襄沉默了起来,过了半晌,才喃喃道“与其沉溺其中,不如去做些事情。不为外界所苦,保持自我……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尽量让快乐的时间比痛苦的时间长……”
她猛地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
燕和真人微笑着看着她,眼神之中充满了期许与鼓励,像是一种无言的支持。
玉襄忍不住朝着他使劲的鞠了一躬。“谢谢前辈教导。”
燕和真人没忘记自己不久前说的话,他提醒道“你可以叫爹。”
“……”
但玉襄嘴角一抽,张了张嘴,看着那张年轻俊美,看起来也没比自己大多少,最多叫一声哥哥的面容,还是没法把那个字眼叫出来。
她道“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而一听这话,燕和真人看起来很是高兴“去吧。如果想来找我,我就在这里等你。”
“真的?”玉襄一喜,但随即又有些迟疑起来“可是……有条退路的话,是不是不大好?”
“啊,原来你把我当做了一条退路?”燕和真人却笑道“不,我只是一个丧偶多年的鳏夫,在这守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而已。”
丧偶多年的鳏夫……
这么犀利的自我吐槽难得一见,一时间竟叫玉襄有些哭笑不得。
她喃喃自语道“那我该先去找伏凌说清楚,还是直接去找师祖……”
燕和真人干脆道“找你师祖。”
“为什么?”
“因为你若是先找伏凌,与他说不清楚。”
是啊……
玉襄微微一怔。
伏凌是,没有办法明白,太逸一个人度过的悠长岁月,是怎样的感觉的。
“我知道了……”她喃喃回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忘一在燕和真人的体内看着这一幕幕,此刻终于忍不住道“她知道什么了?”
燕和真人歪了歪头,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我怎么知道她知道了什么?”
忘一霎时语塞“那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横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话,就都是可以让她变得更强大的好事。痛过,也就懂了。”燕和真人看着玉襄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远处,轻轻的笑了起来,“更何况,我虽然不知道她到底都知道了什么,但她要去做什么,我倒是猜得到。”
……
“师尊!”
广寒峰的峰底,没有结界。因为被罚前往峰底反省思过的弟子,从未有一人敢于犯戒,私自离开。
因此当玉襄在洞府外求见的时候,玉楼真人声音自府内传出,是极为严厉的呵斥“樊玉襄,你岂敢私离峰底?”
“师尊。”玉襄跪倒在门外,以额触地“我……有一事容禀。”
大概是因为她的语气太过情真意切,又似有悲怆之意,过了片刻,玉楼真人才吐出了一个极为冷硬的音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