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说这话的是户部右侍郎的夫人,她父亲是前太傅谢大人。
谢大人的嫡长女,是贤王的正妃。因着冷家的关系,贤王妃在王府处处要避着楚璎珞的风芒,是以谢家人很是不满。
华城公主面色不虞,沉着脸坐下。
冷老夫人身为寿星,眼看着寿宴成了闹剧,别提有多糟心。偏生两位公主在此,这闹出来的事又不算小,心里把君涴涴给记恨上。
哪里来的蠢货,搅了她大喜的日子。
谢家的动作很快,清贵人家对于书籍画作总是分外仔细,便是多年的旧物也保存得十分妥当。不到一个时辰,东西就送过来了。
若是其它的事,君涴涴说晕也就晕了。
可是这时,晕倒只会显得她心虚。
此时她后悔得不行,早知道贱种有这一手,她真不应该贪那个名声,都怪她大意没有打听清楚。事到如今,也只能一口咬定自己的说辞。
她的画被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有些夫人别过眼去,露出鄙夷的神情。就那样平庸的技艺,便是再拿藏拙说是,也很难让人信服。
锦城公主拿出另一幅画,慢慢展开,“诸位看看这一幅。”
有人似乎有点印象,惊疑道:“这不是楚家大小姐的画作吗?这手法…”
“本宫认识的不平山人,正是楚家的大小姐,楚氏璎珞。”
而华城公主听到这句话,瞳孔猛缩,竟然是楚璎珞。谁不知楚璎珞和君湘湘是至交好友,所以君湘湘才把自己的女儿交给好友抚养。
也就是说,楚璎珞这些年还活着。
“原来是那位楚家的大姑娘…难怪…”
“君湘湘和楚璎珞最是要好…”
“楚大小姐的才情自是不用怀疑…”
“天哪,不得了。都说这位楚家大姑娘是山里长大的,谁知竟是自己的亲姑姑养大的……这教养定然错不了…”
君涴涴牙齿都在打颤,她再也受不住,不是她想晕,而是她真的要晕倒。两眼一翻,软软倒下去。
“快…快叫大夫…”
楚晴柔突然冲了过来,拼命摇着明语,“都是你,你为什么要逼我娘?我娘都说了,她不和你计较,你为什么非要得理不让人?不平山人是两个人,一个是你师父,一个是我娘,这有什么不对?你为什么非要逼我娘?”
明语一把推开她,目光隐含悲愤,“我师父从未提及过还有一人,方才众人所见,我诗画皆承自我师父。试问我师父有什么理由和别人共用一个名头,而且还是一个不熟的人?”
那些清苦的岁月里,楚璎珞唯一的乐趣也就是仿写好友的字。所以,原主不仅擅画,也习得一手狂草。
“谁说我娘和你师父不熟了?你师父以前是侯府的常客,她们关系一向亲密…”
“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娘,不是你娘!”
楚晴柔被明语一吼,有一瞬间的愣神。楚璎珞是国公府的嫡长女,与她一直交好的都是侯府的嫡女君湘湘,不是二房的君涴涴。
如果楚璎珞非要找一个人合名,那人一定是君湘湘,毕竟君湘湘也颇有才名。
这一下,事情似乎清晰起来。众人猜测必是君涴涴从自家堂姐那里知道不平山人是楚璎珞,仗着死人不会说话,妄想冒领别人的才名。
大夫很快被请过来,施过针后,君涴涴悠悠转醒。
看到自己还在伯府花厅,身边围着一众世家夫人和小姐,再看锦城公主冰冷的眼神和华城公主责备的目光,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重生以来,她谋算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成,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失手。
“两位殿下,臣妇字字属实,并无半句虚言。你们实在不信,臣妇无话可说。只是自家侄女往后对臣妇生了间隙,甚感心痛。”
都这个时候,还死鸭子嘴硬。以为咬死不松口,这事就完了吗?
明语无声流泪,“大伯娘,其实我师父曾经提起过你。她说她以前到侯府找我娘时,都想和我娘好好说会话。每当那个时候,大伯娘你就来了,给她们斟茶倒水很是殷勤,让她们不好意思赶人。如果大伯娘以为倒个茶,就能在我娘被逐出君家后占了她的婚事,在我师父不在后占了这份才名,那侄女无话可说。”
抢人东西的事,君涴涴不是第一次做。
京中人不是傻子,只不过各家都有阴私,但凡是面上能过去的,大多心照不宣而已。当年君湘湘被逐出君家,转眼楚国公府的大公子就迎娶了二房的姑娘,要说这其中没什么猫腻,谁也不信。
锦城公主已能肯定自己的女儿必是知道了,应该是送画的那次。她承认自己是不平山人,或许那个时候明儿就知道她的身份。
所以这个孩子才会叫她娘。
她眼眶一红,险些泪奔。
“敢情楚大夫人是抢别人的东西抢惯了,以为无主的东西抢过来就是自己的。只是你别忘了,男人好抢,才名可不好抢。”
“公主殿下,臣妇没有…”
锦城公主嘲弄一笑,悚然地盯着她,“你说你没有说谎,那正好,本宫不怕事大,愿意陪着你闹到父皇面前。你别扯什么封笔的鬼话,打量着世人都是傻子吗?不拘是字还是画,只要你能拿出一样来证明身份,本宫愿当着世人的面向你赔礼道歉!”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众人看君涴涴的眼神都变了,抢别人的亲事本就够阴损了,不过世家之中较为常见,法不责众。但抢别人的才名这种事不仅无耻,且道德极其败坏。
楚晴柔不愿相信,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踩到后面的人。那些人像避瘟神一样避开她,她惊慌失措地跑出去。
华城公主目光也变了,看君涴涴像个弃子。
君涴涴知道任凭她再如何咬死不松口,很多事情都像泼出去的水,再也不能收回来。她后悔莫及,真不该心急逞一时之快。
可是承认是不可能的,她除了死死咬定自己说过的话,再无其它的法子。
“公主殿下,为何如此逼迫臣妇…”
“是本宫逼你,还是你自己心虚。在场的都没有蠢人,你顾左右而言其它,就是不肯拿出证据来。你以为楚家大小姐已经去世了,你咬死不认,世人就拿你无可奈何了吗?本宫一向欣赏楚家大小姐,万不会容忍别人侵占她的才名。既然你不认,那本宫便去父皇那里请圣旨,求楚大夫人一张墨宝。”
君涴涴脸色大变。
华城公主面露不忍,“二皇姐,有必要这样吗?”
“皇妹,事不关己不伤己身,试问换成你是楚家大小姐,死后才名被人冒领,你当如何?”
“臣妇没有冒领。”
“你没有冒领?今日若不是楚家大姑娘刚好在,这不平山人的名头不就成了你一人的吗?”
大家这才想起,锦城公主说得没错。要不是楚家大姑娘露了一手,她们早就将楚家大夫人当成不平山人。
如此一想,楚家大夫人刚开始就是想独占名头。
君涴涴悲怆落泪,“殿下何苦如此逼迫臣妇,臣妇…不想违背自己的誓言,有错吗?”
“楚大夫人当真好沉的心思,冒领了他人的功名,还污本宫一个逼迫的名声。本宫若执意去宫里求旨,只怕楚大夫人定会自断手筋,到时候本宫还落一个迫使臣妻致残的罪名。”
君涴涴方才心思急转间,确实冒出过这样的念头。眼下被锦城公主说破,嘴皮都快咬破了,心里更是惶恐得厉害。
明语一猜就知娘说中了她的心思,如果逼到最后她确实会那么做。不仅保住名声,还反将了娘一军。只是娘不是吃素的,一眼就瞧中她的算计。
这一世她当不上国公夫人,也不会有世人艳羡的名声。她抢走娘的那些东西,都该还回来了。
“公道自在人心,本宫相信世人都不是傻子。楚大夫人咬死不认,本宫也不能撬开你的嘴逼着你认。本宫相信人在做天在看,该来的报应迟早会来。往后若是本宫再听到楚大夫人用不平山人的名头招摇撞骗,便是拼了自己的名声不要,也要替楚大小姐讨一个公道!”
君涴涴周身的血都冷了,她知道锦城公主说到一定会做到。她不知道是如何回的国公府,出了这样的事,她哪里还有脸在伯府吃寿宴,冷老夫人的眼刀子都快把她杀死了。
她知道,自己虽然没认,但名声已经完了。
在她走后,虽说宴席照旧,只不过无论主家还是客人都心不在焉,连戏台上的戏文都没人看,很快便草草散席。
小冷氏母女什么时候走的,没人知道。
明语是和锦城公主一起来的,自是由公主府的马车送回去。
母女二人看似平静地坐下来,当娘的不敢看女儿,当女儿的也不敢看娘。两人眼波流转来流转去,不经意地撞到一起。
“娘…”
“明儿…”
“你说…”
“你先说…”
锦城公主半掀着眼,还是有些不太敢看女儿的表情,“是不是我送你画的时候?”
“嗯,姑姑和我说过,不平山人是她和娘两人共有的名号。那日娘说自己是不平山人,再一想到娘对我的好,我便隐约有猜测…”
“你…不怕吗?”
明语清澈的眼神看着她,怎么会怕呢?世间还有什么比父母亲近的人,爹娘对孩子的好必是不计余地不图回报的。
“不怕,你是娘啊。”
是啊,她是娘。
锦城公主泪目,心里酸胀一片,止不住泪流满面。
第45章 夜会
马车速度平缓而稳, 但母女二人的心情皆是跌宕翻涌。
锦城公主胡乱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水, 无论是君湘湘还是现在的公主之尊, 她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模样。便是当年被逐出君家, 她都是挺直着背自己平静走出去的。
明语取出一方帕子,轻轻替她擦拭着。
四目凝视之时,锦城公主羞赧不已。她不好意思地接过女儿手中的帕子,自己别过脸去把泪痕擦干。
深长吸一口气, 转过来。
“我…刚睁眼时, 很是不适应…幸好你不怕我。”
“娘, 无论是变成什么样子, 我都不会害怕的。因为我知道, 就算娘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也是我的娘,你都是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
锦城公主再次觉得泪盈满眶, 轻轻将女儿搂在怀中,泪水再次滑落下来。不愧是她的女儿,璎珞把明儿教得极好。
“你姑姑…教得很好,娘很欣慰。”
明语哭了, 她有自己的情绪, 还有原主记忆中带给她的另一份情绪。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复杂又酸楚。
“娘,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别人都说有娘的孩子是个宝…虽然以前有姑姑疼我,现在还有祖母和父亲,但我还是想当个有娘的宝…”
“好, 娘不会再离开你,娘会一直陪着你。”
锦城公主心头悲恸,便是女儿现在想要天上的星星,只怕她也会不加思索的同意。可是她忘记了,她现在是一个和离的公主,住在公主府里,又怎么能天天陪着女儿。
明语心下却是一动,“娘…我不想叫别人叫娘…”
这句话,让锦城公主很快反应过来。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和国公府毫无关系的人,卢姨母熬了这么多年苦了这么多年,万不会再让冷姨娘的儿子再出头。
所以那个男人一定会再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