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由
“人来了。”
金属门“滴”一声打开,里面是银白的狭小空间,小推车直接滑进去,金属门又合上。
她像条被剁了头躺在鱼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全身不能动弹,周围除了银白还是银白。
一分钟,三分钟,或者十分钟。
漫长的等待里,金属门打开,小推车自动滑出去,有人把她推进病房,松了绑带挪到病床上。
没一会儿,来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手里拿着一块曲屏板,他推推金丝眼镜,不动声色打量她一眼,问:“名字。”
“庄鱼。”
“来自哪里?”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醒来就在那赌场里,然后今天被送去挖土种地,现在被带到这里……”她坦坦荡荡说出这些他们可以清楚知道的东西。
“嗯,你要在这里观察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庄鱼状似不安地问。
“一天,或者一周。”医生取下眼镜温和地笑,“别怕,这里很安全。”
她往被子里埋了埋,小声地说:“谢……谢谢。”
医生笑一声,戴上眼镜走出去,门口站着一个身穿制服的人,右肩挂着一支枪,他用眼神问他。
“一切正常,没危险,可能是被人劫持过来的。”医生推推眼镜说,“送回主星?”
他沉思一瞬,说道:“主星没有失踪人口。”
“她太弱小了,不适合这里。”
“留下来。”
☆、第五十二章
医生再来时带来一份餐,一张煎土豆饼,一份红烧土豆,里面还有几块肉,外加一碗白菜汤,色泽看起来干净极了,和大食堂的饭菜相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庄鱼没有迟疑,卷着土豆饼嚼肉。她已经饿了一整天,没有心思去多想医生是不是要毒死她,大不了她放奶牛出来咬死他,还能拿牛奶救命。
“休息十五分钟,打一针预防剂就可以回去了。”医生靠在墙上看她。
庄鱼喝掉最后一口汤,害怕地问:“可不可以不打……我晕针……”
医生摘掉眼镜笑她:“都几岁了,还怕针,别怕,我有防晕针的药。”
庄鱼抿嘴,问他:“预防剂是预防什么呀?”
“病毒感染,这里辐射重,容易感染病毒。”
“严重么?”
“不严重,就是寿命不过六十。”
庄鱼瞬间想起种植区的看守员,年五十有余,活像个七八十的老头儿。
门外传来平缓的脚步声,一个护士推门进来,“周医生,17号病床的病人去了。”
周医生戴上眼镜,向护士点点头,转而对庄鱼说:“你先休息,我等会来看你。”
庄鱼轻嗯一声,裹进被窝里睡觉。
门在身后合上,她睁眼套上拖鞋悄悄开门,周医生和护士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人死了,护士来得不急不躁,走的也慢悠悠,还有预防剂,病毒感染,什么病毒?
内心像猫抓一样的好奇,但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想这些,她现在只需要逃离医院,逃离那些机器人,去找牧咸,然后离开这里。
等她想明白这些时,她已经尾随医生走过一条过道了。
一间间病房紧闭,过道寂静得只闻脚步声,这家医院真是哪哪都透着诡异。
庄鱼手心捏汗,她不能再跟了,要是被发现铁定玩完,现在的她就是一条脆皮鱼,不经捏。
她收住脚准备回走,正这时,前面的医生停在一间病房前,门口右侧一块小屏幕上滚动一行红色的小字。
17号,姜水,C区2楼44床。
医生推门进去,没一会儿,小屏幕上的红色小字闪烁成白色,一闪一闪,刺得看不清。
她转过拐角悄悄挪步过去,渐近了,那行红色小字变成小写的“d”,连闪五次,停止不动。
她转头去看身后的几间病房,门口的小屏幕都挂着信息,证明里面有人,却是连一点人息都不闻。
“啊!你在这干什么!”
突地一声大喝吓得庄鱼一个激灵,满脑子都是被抓住了,被抓住了。
她咬紧舌尖,缓慢转身,17号门口一个护士圆目怒叱地瞪她。
“我……”庄鱼吞吞吐吐地憋词。
正这时,里面的医生走出来,一脸温和地看着她。
庄鱼顿时就有一种委屈感,情绪上头,努着嘴,双手一抬,对医生说:“手脏,我想洗手。”手指上亮晶晶一层刚才吃土豆饼的油渍。
医生走过来捏起她的爪子端详,温润的凉意浸在手腕,庄鱼紧张得小心脏嘣嘣跳,生怕被他揭穿谎言。
慌张炸在心间,她听见医生笑一声,放开她的手,对护士道:“送走。”
她等待护士送她,结果从病房里推出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掉在床沿的手腕上挂着一个牌,上面印着大写的A。
一路走来,她发现七彩星出现最多的就是各种单个的大小写字母,这些代表什么?
正胡乱猜想时,她被先前吓她的护士撞得一个踉跄,医生取下眼镜带她去洗手。
香香的洗手液裹在指尖,她被身后的医生盯得浑身不自在,从前所有的防备在这里崩塌不存。
她呐呐地说:“其实,我在找你……我……饿了……”
“个子不大,饿得倒快。”医生在后面笑。
庄鱼不好意思地点头。
医生没有被她的谎言欺骗,见她洗干净手,抽出一张白净的毛巾给她擦手。
毛巾极软,一摸就知不是七彩星该有的物品。
她眨眨眼,听医生温声说话:“不要再乱跑,小心被人抓住让你长住。”
“医院是治病的地方。”
没病别住,一住永寿。
等庄鱼回味过这句话时已经黑夜落幕,她吃过医生端来的晚饭,换上干净的衣服,被打一针,送上来时的警车。
临走时,医生送她一盒土豆饼,里面还有一颗半青半红的苹果。
她小心翼翼将盒子藏在衣服里裹住,这种东西被人看见,不消五分钟,铁定有人抢。
晚上的灯还没有熄,她提步上五楼。A区5楼,是整个七彩星人口最少的地方,全层百名男性,今天终于住进来一个女人,一个七彩星最瘦弱最白净最好看的女人。
男人津津有味地乐道。
“女人,女人是什么?”
“是给男人骑的马,生孩子的培育器。”
庄鱼一进门就听见洪亮的哄笑,她紧抿嘴,目不斜视地走进去。有人伸出腿来拦截她,身旁爆出一声口哨,一个高壮的男人向她走来。
她紧紧拽住盒子站定,迎上他的目光冷眼相对。
男人伸手来拉她,她连忙后退一步,被支出来的脚绊倒在地,他呵呵一笑,弯腰揪住她的衣领提起来。
“这娘们弱得跟阵风似的,待会别被老子一手折断了腰。”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哄笑声里有人小声地提醒:“黑哥,刀哥还在里面呢。”
“刀子?那小子会在乎女人?他要是在乎还留到这时候?”黑瓦嗤笑一声,将庄鱼扔到坐满人的铺上。
她慌乱地撑手站起来,人还未站稳,一只血淋淋的手砸进怀里,鲜血浸透了衣裳。
一声嚎叫划破整个楼层,黑瓦抱着断了小臂的手躺在地上打滚,庄鱼冷眼旁观,最后提起断手砸在他脸上。
刀哥从里面走来,周围的人缩手缩脚开始散开,庄鱼连忙抱着盒子跑到他身后躲起来,他走到黑瓦面前,一刀刺进他的心窝,在被子上擦干净大刀,环视一圈,冷声道:“拖下去。”
一圈的人不敢叫嚷,两人搭手将黑瓦抬了出去,有人忙扯了被子来擦地。
牛逼。庄鱼在心里道。
回了床铺,她诚诚恳恳地向刀哥道谢,刀哥一言不发往床铺里一坐不再管她。
身旁的赵四尴尬一笑,凑到庄鱼身边悄悄说:“刀哥没找过嫂子,不知道该怎么宠女人,你别介意,别介意。”
庄鱼一把推开他,冷声道:“不要乱说话。”说完把盒子递给刀哥,里面的土豆饼馋得周围几张铺子的人直流口水,他们几时吃过这玩意儿,成天土豆泥来土豆泥去,只有外出任务时候能自己搞搞野味。
刀哥撇一眼,往床上一枕,随口道:“自己留着吃。”
周围探头的人忙缩回了头。
庄鱼将盒子放进他怀里,笑道:“我今天吃了很多,专门给你留的。”她倒是想自己留着吃,可这东西留不得,坏了不如送给他买个人情。
刀哥果然不再多说,接过盒子散出去。
眼见时间到八点,庄鱼抱着自己的旧衣服去澡堂洗漱。
嚼着土豆饼的刀哥一个眼色,赵四两手一抹嘴,率先进澡堂清人,随后又蹲在外面守着,眼珠子来回转动,这下,刀哥的春天是真的来了。
他偷偷地笑。
庄鱼将医院穿回来的衣服洗干净搭在麻绳上晾干,换上襦裙爬上被窝睡觉,枕边一个铝盒摞手,她翻出来看,里面装着一块烤肉,直白的肉味冲鼻,一闻就知道没放任何调味料。
她趴在床沿俯头去看刀哥,刀哥抬头以眼神寻问她,她扬唇一笑:“谢谢啊。”
一声沉闷的“嗯”混着啪嗒一声,宿舍的灯熄了。
她缩回被窝里,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梦里,几条如人壮的狼狗追着她猛跑,她大喊喊不出声,呼叫哑在喉间哽得窒息,她穿过草地,跑过森林,身后的狼狗变成蟒蛇,蜿蜒着追随她发出嘶嘶地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