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寒公子
周海楼动弹了一下。
在云笙充满了压力,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下。他……他缓缓地背过了身。
他留给宋娇娇一个背影,彻底不看她了。
黑光在宋娇娇眼前猛地炸开,冲撞得她头晕眼花。
怎么会这样?周海楼竟然不管她了!
十六年来,她一直在周海楼的荫蔽下活着。她享受着周家的一切,和周海楼一起享受着他的财力和物力。
周宅里的大家几乎都默认了宋娇娇是这里的半个主人,宋娇娇自己都快要忘记周靖还有个亲生女儿。
然而就在这个关头,云飞镜出现了,真的千金大小姐找到了。
然后,又在现在,周海楼平生第一次,旗鼓鲜明地表示不管她。
怎么能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宋娇娇一瞬间心里涌动着无比的怨恨:周海楼有没有替她想过,他不知道自己如果不管宋娇娇,宋娇娇会落到什么地步吗?
她可是得罪的云飞镜啊!
她污蔑云飞镜偷了东西,挑拨陆纵和舒哲去给云飞镜教训。云飞镜在盛华的“好日子”全都拜她所赐,如果说云飞镜恨自己入骨,宋娇娇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的!
就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周海楼竟然不管她了?
那她怎么办?
被人堵在厕所里泼水的人会换成她,被十多个人推搡到角落里的人会变成她,被暴力打成脑震荡的人会换成她,东西被砸成无数碎块的人也会……
此时此刻,宋娇娇感到彻骨的寒冷。而这冷意甚至还不足她心中恐惧的万分之一。
她清晰地想起来被陆纵抓着头发拖过长廊的滋味,那是她十六年来第一次被如此暴力地对待。
如果这种生活从此成为家常便饭……
不!她又不是云飞镜,她会疯掉的!
云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宋娇娇的面前,他躯体结实得像是一堵墙,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宋娇娇的视线。
“离开云家。”他沉声警告宋娇娇。
“别,二舅舅,云叔叔,求求你,求求你……”
宋娇娇不顾一切地恳求着,她甚至想越过云笛,巴着云笛的手伸长脖子朝他后面看。
“海楼哥哥,你不管我了吗?你对我那么好的,你说过我永远是你妹妹……”
云笙清晰地嗤笑了一声。
“你还说过这样的话?”
周海楼当即打了个颤,他连忙说:“当时……当时不懂事……”
现在虽然还一样不懂事,但当着云笙的面,多不懂事的想法,他也不敢表露出半点。
云笙意味深长地教导他:“不要随意给人许诺。”
周海楼连连点头,多一个字都不说。
云笙当然不能坐视宋娇娇在自己家的客厅里闹。
他之前对周海楼动巴掌,是因为周海楼是他的外甥,他怎么管教都名正言顺。
但宋娇娇……
她就是倒贴过来想当云笙的孙女,云笙都不会要。
她甚至没有让云笙动手的资格。
云笙只是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娇娇。
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在宋娇娇猛地一窒,大哭大闹声戛然而止的一刻,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你现在离开云家,还能早点告诉你母亲应该收拾包袱。”
第二句则是:“你沾了周海楼的光多少年?你又知道——我找了我的外甥女多少年?”
至于第三句……
云笙缓缓问道:“你觉得,你和你母亲会喜欢东南亚吗?”
宋娇娇猛地梗住,她甚至被惊吓到伸长了脖子。
那一刻她脖颈上青筋毕露,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呆头呆脑的蠢鹅。
可她就是再蠢,云笙的威胁她也听懂了。
她拼命地摇着头,眼中满是哀求和恐惧。宋娇娇茫然无措地伸出手想拽云笙的衣角,却被云笙侧身避开。
云笙又不是周海楼,能被她抓住才有鬼。
宋娇娇的手在半空中捞了个空。
她的命运也像是满手的空气一样,在这一刻猛地转入一个一脚踏空的岔口。
云笙平静地告诉她:“离开云家——我不会说第二遍。”
宋娇娇当然不会听劝。
假如她肯听劝,或者有一点能听从劝告的智慧,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她现在真的后悔了,她还年轻,不想背井离乡,不想走投无路,不想牵连自己的父母。
她这回不再做出梨花带雨的模样,流泪流得真心实意。她扯着嗓子大声嚎啕,哭得脸都变了形状,一声声哀哀地叫着周海楼的名字。
云笙果然话不说二遍。
他示意云笛打了个电话给保安。
别墅保安身经百战,不要说是一个大哭大闹,还有点抹不开最后一点脸皮的小泼妇,就是最不讲理的大爷大妈,或者身带危险物品的恐怖分子,他们也能料理清楚。
宋娇娇被保安熟练地抬手抬脚,尖叫着带出了别墅。
那种被人扯住胳膊和脚,不能乱动的感觉,不由得又激起了那段她被陆纵拽着头发的恐怖回忆。
她拼命地在保安手里挣扎起来,却只换来手腕上更用力的制服,还有一声凶狠地“老实点!”的呵斥。
在挣动之中,宋娇娇的胳膊和腿韧带拉得生疼,头发也鸡窝似的乱成了一团。
她被保安们远远地抛在别墅外面,随即最外围的那层铁门在她眼前缓缓合拢。
“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宋娇娇才站起来,就顶着乱糟糟的发型和一脸泪痕扑到铁门上,用力捶打着那扇大门,状若疯狂。
“海楼哥哥,你不要我了吗?我是娇娇啊!云叔叔,云叔叔,别这样对我啊!”
她实在喊得太用力,两个保安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折回去,放开了不远处狗棚里的狗链。
“啊!”宋娇娇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从贴门上跌下来。
刚刚那条凶狠的藏獒几乎贴着铁门的栅栏,擦过她的皮肤。她只差一点就被那条狗咔嚓咬断手指,黏糊糊臭烘烘的狗口水已经流了她一手。
眼泪也同样糊满了她的脸。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至少借我一点钱……这里是别墅区,打不到出租我回不去的,求求你们……”
一个保安站在门口,嘲弄似地和她说:“宋小姐,穷到没钱打车,您也穷到没有腿吗?”
另一个保安似乎很不喜欢前一个保安阴阳怪气的腔调。
他冷冷地说:“她不是没腿,她只是穷得没有尊严。”
第51章 错误的认
书房里, 云笛从装满了冰块的小盆里捞出白毛巾,拧成干干凉凉的一条,然后递给云笙。
云笙接过毛巾叠了一叠,敷在自己通红的手掌上, 这才又长又缓地吐出一口气。
“周海楼呢?”
云笛表情有点无奈:“送走宋娇娇以后就回房间去了。我看他好像有点赌气, 但嘴上又不敢说。”
云笙当即冷笑了一声:“还敢赌气吗, 真是惯的他。”
“是欠教育, 不知道周靖这些年怎么教的。”云笛点头认同,“但一步步来吧。”
“我看着他那张脸……”云笙眉目中终于流露出了几分郁色,“活脱脱跟年轻时的周靖一模一样。”
云笙手掌上的白毛巾已经被他揉成一团:“周靖当年把小妹哄得团团转, 他也被宋娇娇一个小丫头放在手心里随便摆弄——真是出息死我这好外甥了, 好的不像……”
云笛一时噤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当初咱们要是拼命拦住小妹就好了。”
云笙没有接话。
他手上的毛巾慢慢焐热了些, 云笙冷着脸把白毛巾重新丢进那个小冰盆里。
云笛笑着看了他手掌一眼, 调侃地问:“大哥这回说是动手, 怎么真的动‘手’。以前我和表弟他们淘气, 你不都是拿小板子抽手心的。”
云笙冷笑一声:“周海楼那爪子打肿了有什么用, 缺猪蹄吃吗?还不如猪头能祭祖,拿来告慰云家列祖列宗。”
他明显一想到周海楼就心里存着气, 因此话都不自觉地说重一些。
喘了口气, 云笙才平复了一下心情:“这几天没有给他逍遥的工夫。周海楼那个成绩是不是也稀巴烂?手爪子我给他留着了, 拿笔做题学习吧。”
“一会儿让秘书给他买几套习题, 给他送房间里去。不然他躲在房间里能干什么有用的事,悲春伤秋、摔玉葬花?
宋娇娇被赶走以后,他要是跟我回书房认错, 我还能高看他一眼。”
云笙面无表情地从盆里捞出被镇得拔凉的白毛巾,重新叠好平放在自己掌心上。
他做人端方, 做事也规矩,竟到了近乎有点强迫症的程度,一条敷手的毛巾都要线对线角对角地叠得齐平。
云笛不惹他的火,伸长手臂捞过来茶壶,倒了一杯凉茶给他。
云笙一口气把茶水仰头喝了。
一杯发涩的冷茶下肚,他这才气顺了一些,终于说了从刚才起最软的一句话。
“我年少时的手劲儿和现在怎么能一样,那小板子我多少年都没动过了。不空着手,看他那个德行,我还真怕把他给打坏了。”
说到这里,云笙举起手来看了看自己依旧发红的掌心,缓缓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