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天的柳叶
这时传来喧哗声:“又有尸体,哎呀,还是两个年轻的姑娘——”
咚的一声响,紧跟着是一声惨叫,这声音忒熟悉,黎辉立刻看过去,就见黎光文正抱着一只脚疼得来回跳。
“父亲!”黎辉忙赶过去,“您怎么啦?”
“石头砸到了脚,别管这些了,快扶我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听到是两个年轻姑娘,黎辉心里同样很不安,担心黎光文受不住,扶着他道:“那边不好走,您先坐这里等等,儿子去看看。”
黎光文脚疼得厉害,只得不再坚持。
黎辉踩着乱石软土走过去,还没走到地方,就看到几名衙役抬着两具尸体走过来。
因为被埋了一夜,又是盛夏,两具尸体已经变了形,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只能从衣着发饰勉强分辨出是未出阁的女孩子,其中一名穿着丫鬟服饰。
黎辉腿一软,往后退了几步。
三妹昨天出门穿了什么样的衣裳?
真该死,他去上学了,竟全然不知!
“怎么样?”见儿子返回来,黎光文急切问道。
黎辉摇摇头。
“不是你三妹?”黎光文抱着被砸出血的脚,像个孩子般笑起来。
黎辉忍了忍,还是没办法骗父亲:“儿子没有认出来,那两具尸体已经变形了,只能依稀分辨出来是一位姑娘和一个丫鬟。”
黎光文彻底呆住了。
这时马蹄声传来,三个年轻男子翻身下马,并肩走过来,正是池灿、杨厚承和朱彦。
池灿一眼看到了呆坐着的黎光文,大步流星走过去:“黎叔叔。”
黎光文抬头,喃喃道:“是你——”
“黎叔叔,您……怎么了?”他一早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冠军侯府,结果却扑了个空,邵明渊一直没有回去。
一定是黎三出事了!
这些日子池灿时不时去找黎光文下棋,二人已经发展成好棋友的关系,黎光文眼一酸,伸手指着放尸体的地方道:“我女儿——”
池灿面色剧变,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子,然后快步走过去。
那里停放着七八具尸体,皆蒙着白布。
池灿扫视一眼,看到有两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明显更小一些,紧紧挨在一起放着。他一张脸顿时变得雪白,缓缓半跪下去,伸手去掀白布。
“拾曦——”杨厚承来到池灿身边,忍不住喊了一声。
池灿没有任何反应,猛然掀开了白布。
白布下的女尸形容可怖,身上已经辨不出颜色来的比甲表明了其丫鬟的身份。
池灿猛然喘了一口气,闭闭眼,又把另一块白布掀起。
杨厚承不由别过眼去不忍再看,池灿却目不转睛盯着女尸的脸。
女尸脸上血肉模糊,肿成馒头,哪怕是再亲近的人恐怕都认不出来。
池灿呆呆看着,轻声问杨厚承:“是不是?”
杨厚承默默无言。
池灿忽然伸出手去,快触摸到女尸的脸时被杨厚承一把抓住:“拾曦,你干什么?”
池灿声音抖得厉害:“我,我就是看看。”
“拾曦,你别这样。”杨厚承难受极了,“人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根本认不出来了啊!”
“不,不,认得出的。”池灿挣脱了杨厚承的手,掏出手帕轻轻擦拭女尸的眉心。
一下,两下,三下,他擦得很认真,很小心。
黎光文不知何时被黎辉搀扶着过来,立在一旁无声看着。
池灿完全不知道这些,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
终于,女尸眉心处的血迹与泥土被擦拭干净,露出一小块光洁的地方。
池灿闭了闭眼,然后狠狠抱住杨厚承捶了捶他的肩膀:“不是她!杨二,你看到没,不是她!”
杨厚承同样很高兴,连连点头:“对,对,不是呢,拾曦你居然能想到这个,我都没想到!”
他居然忘了,黎姑娘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池灿笑起来,少了平时令人迷醉的慵懒,反而透着傻气:“那当然,你又不是我——”
杨二把黎三放在朋友的位置,而他,把她放在了心上。
这怎么能一样呢?
“不是我女儿?”
池灿这才如梦初醒,看着近在咫尺的可怖女尸嫌弃得不行,忙把帕子丢到地上,站起来对黎光文道:“绝不是她。”
黎光文傻笑起来:“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嗯,他忽然觉得这小子顺眼一些了,要是昭昭能平安回来,只要她喜欢,他就不拦着了。
朱彦走了过来,手落在池灿肩膀上,轻声道:“拾曦,咱们去那边说话。”
“怎么?”池灿与杨厚承随朱彦走到避人处。
“我刚问了一下庭泉的亲卫,他们说庭泉昨天从那边山壁直接爬了上去。我想着,庭泉一定是去寻黎姑娘了。”
池灿眼一亮:“你是说黎昭还活着?”
朱彦笑笑:“至少黎姑娘没有被埋在这里边,不然庭泉没道理上去,你们说是不是?”
池灿与杨厚承不由点头。
“放心吧,只要黎姑娘当时没有出事,庭泉一定能把她平安带回来的。”
池灿想了想,抬脚向黎光文走去。
第307章 下山
“你是说,我女儿没被山石埋了?”黎光文听了池灿的话,顿时觉得脚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饿了,眼睛亮亮的。
“黎叔叔不要太担心,黎三……三姑娘是有福气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丫头被人贩子拐了都能遇到他,而他多少年都没对任何女子假以辞色过,那个瞬间却心软了,她不是有福气是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黎光文傻乐起来。
朱彦在一旁道:“黎大人是不是脚受伤了?您还是去那边凉棚里稍作休息,把伤口处理一下。”
这么多人疏通山路,在场指挥的不乏官老爷们,于是临时搭建了凉棚供人休息,不但提供干粮和茶水,还有不少药物,以防有人受伤。
黎光文低头一看,就见雪白的绫袜已经渗出血迹来。
他顿时抽了口冷气:“辉儿,快,快扶我过去。”
“多谢三位兄台了。”黎辉对池灿三人道了谢,扶着黎光文往凉棚走去。
凉棚里坐满了人,黎辉扶着黎光文走进去,寻觅了半天,找到一个空位。
“父亲,您小心点儿。”
然而还未等黎光文坐下,一只手伸出来拿走了椅子。
黎辉抬头,发现是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那人看也没看父子二人一眼,施施然坐下来。
“这位大人,我父亲受了伤,需要处理一下伤口,这空位也是我们先看到的,麻烦您能让一让。”黎辉强压着火气对高大男子道。
黎辉虽年纪不大,却也明白这不是在国子监,更不是在家里,对上这些明显是粗人的家伙不能硬来。
高大男子扫了黎辉一眼,见不过是寻常学生打扮,旁边年纪大些的一看就是个穷酸老书生,便冷笑道:“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就来对爷爷指手画脚了?”
“大人这样说话未免过分了——”
“呵呵,还教训起爷爷来了?爷爷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合过眼,一直忙活着抢险,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都干了什么?只知道添乱,去去去,别惹爷爷的火!”
黎辉一听这人从昨天忙到现在,虽恼火他态度恶劣,又有些汗颜。
这些人就算粗俗无礼,至少是在做事的。
黎光文却不干了,冷冷问:“大人是瞧不起读书人了?”
欺负他儿子脸皮薄?哼,也不看看他当爹的还在这呢。
黎光文这话一问,高大男子就卡了壳。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瞧不起读书人这话他是绝不敢承认的,不然那些大人们非要活撕了他。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阁下既然担了这差事,平日里威风八面只觉理所当然,现在做点实事就觉得委屈了吗?”黎光文再问。
哼,论起动嘴皮子,他们掌院都说不过他,他怕过谁咧!
高大男子果然被噎得脸色时青时白,精彩纷呈。
旁边人打圆场道:“姜指挥,好不容易歇会儿喝点茶水多好,跟他们计较什么。”
原来这高大男子便是昨日送真真公主回去的西城指挥姜成。
姜成一天没怎么合眼,心里本来就窝着火,众目睽睽之下被个穷酸老书生落了面子哪里还忍得住,抬脚就向黎光文踹去:“滚一边去,别碍爷爷的眼!”
“姜指挥,你脾气不小啊。”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
姜成伸出去的脚硬生生停住,抬头一看忙站了起来:“原来是池公子。”
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治安,能坐到西城指挥这个位置的人又岂会是真正的草包,京城五品以上官员,皇族勋贵及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孙,不敢说每一个都认得,至少能认出大半来。
对于长容长公主府的这位公子,姜成那真是太认得了。
要知道这几年还好些,前些年这位池公子带着同伴可没少惹祸。
姜成抬眼一扫,就见到了远远站在凉棚外的朱彦与杨厚承二人,嘴角不由一抽。
果然又是他们仨儿!
“姜指挥,火气大呢,就喝茶,乱咬人可不好!”池灿伸手把姜成屁股底下的椅子拉过来,往黎光文身后一放,“黎叔叔,您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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