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茶客
同洪山他们说的话,并非是禾晏瞎编,她的确怀疑胡元中是奸细,混入凉州卫,许有别的目的。至于是从何发现疑点,则是因为今日她将汤药递给胡元中,胡元中递还回来时,教她瞧见了对方虎口至手腕内侧密密麻麻的一片红疹。
令她想到了羌人。
羌人所处之地,密林遍布,常年气候潮湿,羌族兵士们平日里握刀,虎口处至手腕,便很容易长这样红色的疹子。禾晏做飞鸿将军时,还特意寻军医一起钻研过,这些羌人纵然后来进入中原,但红疹也并非一时半会儿可以消退。
是以,当她看到胡元中虎口处的红疹时,几乎是不假思索,立刻想到了那些羌族兵士来。只是也并非全然确定,因世上的红疹,长得都一个样,也许是因为气候潮湿所生,也可以是因为触碰到一些至敏之物而长。实在没必要因为一道疹子就怀疑对方。
但大概是因为禾晏做将领时养成了谨慎行事的习惯,尤其是面对羌人之事。又可能是因为胡元中对沈暮雪那点隐晦的心思被禾晏所察觉,先入为主有了不好的印象,如今立刻就怀疑上了他。
仔细一想,确实还有种种疑点。譬如山上雪这样大,白月山另一头背阴,积雪只会更深。他们新兵连这边都难以翻越,胡元中独自一人,又是如何从那一头翻越过来的。他既然说自己是家中穷的揭不开锅,走投无路才上山打猎,为何不寻些温和些的方式?譬如去码头帮人搬货,给人做点苦力活,至少能暂时抵御饥寒,要知道上白月山打猎,最好的情况是猎到野兽,缓解燃眉之急,但更多的可能,则是死在山上,人财两空。
放着更容易的路不走,去走一条看起来匪夷所思的难路,这不是迎难而上,这是愚蠢。可观他假装喊疼骗取沈暮雪亲自照料的行径来看,却又不像是个蠢人。
禾晏越想越觉得怀疑,可惜如今肖珏不在,她无法提醒肖珏。但纵然是肖珏在,她也不能直接说出最重要的疑点。羌族与朔京相隔千里,凉州卫的新兵们不可能见过羌族兵士,就连肖珏可能也从未与羌族交手过,禾晏一个生在京城的人,如何能得知羌族的隐秘习惯,只怕一说出口,先被怀疑的不是胡元中,而是她自己。
当年她带领付士兵将西羌之乱平定,羌族统领日达木基战死沙场,其余羌人尽数投降。这之后几年也相安无事,羌族那头安定的很,不曾听过动乱。但……并不代表可以真正放下心来。
倘若这果真是个羌人,是个普通的手无寸铁的平民,怎会在这样的大雪天,好巧不巧上了白月山,还被沈暮雪捡到,进了凉州卫。
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必然有人刻意为之。
如今肖珏不在,一旦真有什么阴谋,如何应付的来。
肖珏不在……肖珏不在?
一瞬间,禾晏坐起身来,心中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为何单单肖珏不在时,来了这么一个人,莫非……漳台那头的求救,也都是假的?“声言击东,其实击西”,兵书里日日要背的这一条,她竟忘了?
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
禾晏抬眼看向窗外,外头风声静谧,积雪覆盖大地,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但这平静之下,或许正藏着惊天暗流,只待时机一到,洪水滔天。
——题外话——
本文架空,地名国名都是虚构,羌族不是现代的羌族,只是一个架空虚构的而已,我也有羌族的朋友,非常热情好客哈。(真的没有地域黑的意思)
第一百零八章 奸细
心里藏着许多事,夜里睡也睡不安稳,第二日,禾晏天不亮就醒来。早晨的训练结束后,她便去找洪山说话。
洪山道:“昨日我和石头轮流守了半宿,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禾晏看向石头,石头对她点了点头。
“一夜都没动静?”
“没,睡得比我们都死。”洪山怀疑的看着禾晏:“你是想太多了吧,胡元中这个人,就是个普通猎户,我瞧着说话也没什么不对。家里穷成这样,还挺可怜的。”
“阿禾哥,他到底有什么不对,你会这样怀疑他?”小麦奇道。
有什么不对?其实说到底,也就是虎口处手腕有红疹罢了,实在算不上什么大的疑点。只是恰好挑在肖珏出门的这个时候,就让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在战场上生死边缘走过太多回,有时候,身体远比脑子更能做出直接的判断。她曾跟过的一名老将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寻常人的直觉可能会出错,但我们这种人,对于危险的直觉,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她沉吟片刻,道:“容我再看看。”
洪山耸了耸肩,不再追问了。
到了傍晚时分,所有的日训都已结束,禾晏先去沈暮雪的屋子拿了药,再去找胡元中。胡元中一个人呆在屋里,正低头看着一张纸。
禾晏推门进去的时候,他便立刻将手里的纸藏入怀中。
“胡大哥,一个人在屋里干嘛呢?”禾晏只当没有看见他的动作,笑着问道。
“没做什么,”胡元中叹了口气,“我腿还未好,不能下床,只能呆在屋里,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禾晏笑眯眯道:“你伤的这样重,当然该好好调养一番。”
她替胡元中挽起裤腿,蹲下身来上药,昨日里她不曾细看,今日既是带着怀疑而来,看的也就分外仔细。
这猎户两条腿上,全是伤疤,最大的一道大概是被石头划的,深可见骨,也是最严重的。
“我听沈姑娘说,胡大哥上山的时候遇到了熊,”禾晏随口问道:“这个时节还有熊么?”
白月山的熊,只怕白日里都在冬眠,胡元中能撞上一个,委实不容易。
“是啊,”胡元中挠了挠头,“是我运气不好,没找着狐狸,先遇上了熊。”
“怎么能说运气不好?”禾晏摇头,“遇到了熊都能全身而退,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我听闻熊的眼睛不好使,对气味却极敏锐,胡大哥当时受了伤,满身血迹,这熊都没追上来,胡大哥已经很厉害了。”
“而且,”并不看胡元中是什么表情,禾晏手上动作未停,一边继续道:“胡大哥被埋在雪里,被沈姑娘救出也巧的很。我们凉州卫的新兵,隔三五日才上山一趟,若是胡大哥晚上山一日,或是摔倒的地方不对,只怕现在也不会在凉州卫了。”
胡元中愣了愣,点头道:“确实,这都多亏沈姑娘。”
禾晏微微一笑,将伤药上好,替他将裤腿拉下,将药碗递过去,胡元中接过药碗的时候,禾晏的目光又落在他的手腕处,他将衣裳的袖子拉的长了些,但虎口处仍能隐隐约约看见一片红色。
“胡大哥做猎户多少年了?”
胡元中边喝药边道:“七八年了。”
“一直都在白月山上打猎么?”
她问的很快,胡元中迟疑一下才道:“对。”
“那过去几年这样的下雪天可有上过白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