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淳
原来是柳婆子从外头买了食材进来,几个丫鬟们正围着她问价钱,不问不知道,一问,与大厨房给的价不知道差了多少。
思绿都快气死了。
五姑娘的花销虽从自己的私账上出了,她们这些丫鬟却依然还领府里的份例,平常要煨个鸡蛋都不肯,原来竟是占了她们这么多便宜!
“其实未必就有这么多。”
红黛倒是理性几分,“柳婆子是寻了自己相熟的乡户人家,一家一家零散着去收的,大厨房采买的量多,未必就有这样的功夫和耐性。再有,他们也不止对我们如此,前些日子零露去给大厨房煮糖水鸡蛋,也是另给了鸡蛋和柴火钱。”
“这年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你没见大太太如今管着家,却日日愁眉苦脸的,这季的秋衣,拖到如今还未发,想必也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呢。”
思绿蹙蹙眉:“怎么就这般捉襟见肘了起来,一季秋衣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账面上都支不出了么?若是府里真的山穷水尽,大太太怎么还敢照着旧例来?”
这便是祝府最让人叹息的症结所在了。
自从老太爷去世,侯府成了伯府,又到如今削爵去职,进项是越来越少,偏偏管家的都不肯舍了体面,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各项开支依旧照着往常的定例来,可不正是卯吃寅粮,入不敷出么。
“左右我们是管不着这些的。”
红黛心里头有数的很。
他们姑娘如今已经十三四了,至多在府里呆个四五年,便要嫁去江南。
祝府如何,他们管不了,不敢管,也没必要多管。
说的苛刻些,便是姑娘嫁去了江南,正经娘家也在黎州而非京城,何必要去管这些隔房的叔伯婶娘以后是怎么过日子的呢。
他们又不是没有儿女。
正这样想着,院门外就传来几点动静,风拂草木,飒飒作响,还有姑娘家的细声软语,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
“五妹妹,你可在里头?我们来瞧你了。”
红黛连忙放下手里的物件起身:“定是二姑娘三姑娘他们来给姑娘贺寿了,你去告诉姑娘,我去开院门。”
今日是宜臻的生辰,但因为不是大生辰,不用大摆宴席,又因她最不喜麻烦应酬,便干脆“卧病在床”,自己吃碗长寿面也就算了。
但是没想到,往常来往不深的姊妹们今日竟然都约一块儿来给她祝寿了。
除了几个堂姐妹,还有表姑娘戚夏云,都带来生辰礼来,一样样摆在桌上,衬着红纸,确实也显出几分喜庆。
祝亭霜送的是一方好砚,祝宜嘉送了一只样式老旧的珠钗,底下的妹妹们也一样,要么送笔墨纸砚,要么就是绣品首饰。
唯独戚夏云心思巧一些,给了她自己亲手调的一盒香,并一张调养药方。
宜臻一一收下了,倚着床头,唇色苍白,细声细气地道了谢,说两三句话咳嗽一声,十分的病弱体娇。
“怎么养了这么久还不见好?”
祝亭霜微微蹙眉,语气清冷,“如若不然,便让太医来看看。免得日久天长地拖着,小病反而拖出大病来。”
宜臻虚弱地咳了咳:“之前母亲也请太医来看过的,都只说静养便好,昨日是不小心吹久了风才如此的,二姐姐不用担心。”
虽然上次在亭间小路里的对话算不得愉快,但祝亭霜如今对这个妹妹的印象暂且不太坏。
最起码自从上次警告过她之后,她就再未与惠妃联系过,也从不接惠妃抛过来的橄榄枝,看来还是个懂分寸知进退的小姑娘。
是以这次宜臻生辰,她也难得来了,还送了一方价值不菲的砚台。
“这最早先还是御赐之外,是皇上赏给太子的,后来太子又转赠......这是什么纸?”
说至一半,祝亭霜忽地停下来,目光落在桌案上写到一半的临帖上,却不因为那字,而是因为那纸。
触感柔滑,质地白细,她提笔在上方写了一两个字,只觉得半点凝塞之意都未有,写起来竟是难得的舒服畅快。
于是这么一写,她就又看见了桌案上的砚台和墨,砚台是极好极好的歙石砚,墨锭也是松烟墨中的上上品。
这样好的墨,连她都不肯大狠磨。这歙石砚,若她眼力不错,应是连花钱也买不来的名砚,比之她那只御赐名砚更稀罕。
还有多宝阁上那只小碗,床帘旁挂的玉,随意散在美人榻上的古籍......乍一瞧无一物什起眼的,但细细端详了,才发现十之七八都值得琢磨。
祝亭霜的目光落到了床上。
小姑娘半倚着身,唇色淡淡,面色苍白,唯有一双圆溜的眼眸能看出她往日的聪慧与灵动。
其实单论相貌,府里长的最好的是三妹妹宜姗,宜臻如今还未完全长开,在姊妹里并不十分出挑。
她以前从未多注意过这个堂妹。
因为觉得府里的这些姊妹,眼界见识不过也就那样,注意了也只是白浪费时间而已。
可打从惠妃来信那件事儿后,祝亭霜就渐渐觉得这个五妹妹不似她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
今日瞧见了她屋里这大场面,她心里的警觉和怀疑就更多了。
祝宜臻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她觉得自己须得好好弄明白。
祝府是祖父的心血,祝亭可霜不想自己殚精竭虑,费心谋划了之后,却被这些短视好利的蠢货毁了精心铺就的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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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只不过这样的事儿,要问自然是不能当着人问的。
祝亭霜蹙蹙眉,暂且按捺住了心底的疑惑和想要质问的冲动,摆出一贯的淡面色,挑了张椅子坐下来:“这纸瞧着不错,从前似乎未见过,也不知是哪儿产的,又叫什么?”
宜臻既然敢摆出来,就不怕人瞧见。
就如卫珩曾经与她说的,有些东西,你拼命掖着藏着怕人发现,使也使不痛快,还不如干脆不用。
要么就大大方方摆出来,任人怎么怀疑怎么质问,都不要去管他。
左右不是偷的不是抢的,来头正当光明正大,自己玩的快活就够了,何必非要给旁人一个交代。
宜臻从床上下来,初秋微凉,红黛给她披了件外衣,又去关了北窗,听得少女清亮的嗓音在桌案旁响起:“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应是江南那边产的罢,送来的时候就只说是纸,也没有旁的名字,二姐姐要是觉着好,我这还有一些,让红黛去书房寻给二姐姐带走便是了。”
祝亭霜微微蹙眉。
她自小出入皇宫,二公主与她情同姊妹,太子是她至交好友,她屋里连圣上御赐之物都不知几何,想要什么纸没有?
这话说的,仿佛她眼皮子与她们一样浅似的。
祝府里其他姑娘当成宝贝的玩意儿,在她这里可不值钱!
“这纸确实是好呢。”
不知何时,连戚夏云也走到了桌案前,轻声赞叹道,“我自小到大用的纸也不少,却从未见过这样品相的。臻姐姐,你可知它是在江南哪片儿的哪个铺面买的?待我日后回了庆元府,定要去做常客。”
宜臻微微抬眸:“我也不知。这原是我母亲的一位南面儿亲戚送上京的年礼,当时没立即开了,不知晓它的好处,用它时已是六月,离年节过去好久,也就没再去信细问。”
“这样啊。”
戚夏云的脸上流露出几分遗憾,低落道:“那真是可惜了。”
当然不是这样。
南面儿亲戚就是卫珩。
这纸就是卫珩自己造的新纸,因工序繁琐,产出不多,如今只有他自己和宜臻在用,还未曾流到市面上过。
所以江南根本没有一家这样的店面。
任凭戚夏云怎么寻,也是寻不到的。
但好在这位表姑娘也没有多问,只惋惜地笑了笑,便说起自己带的香膏和调养方子来了。
“上回我回去,三姑娘与我仔细提了,我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原来臻姐姐早就不用那膏子了,我在臻姐姐面前白卖弄一通,臻姐姐顾着我的面子没说破,还给了我一坛子梅酒,倒叫我脸红的不行。”
她说着,果真红了面,极不好意思地低头嗫嚅道,“这调养方子也不是多珍贵的东西,只因我幼时体弱,母亲特地寻一个游方道士开的,用了几年,还算有点效用,也不知晓臻姐姐看不看得上眼。”
宜臻弯弯眉,极淡的唇色衬的她嗓音都娇弱了几分:“戚妹妹很不必如此,你的心,我一直都知道的。”
却不说自己究竟看不看的上这调养方子,也不解释那香膏一事。
戚夏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头的话,怔了一怔,片刻后才冲她一笑,终是不再继续说了。
不知为何,宜臻总觉得,这位表妹妹待她也过分好了些。
从方才她与其他姊妹说话的措辞神态来看,瞧的出她并不是多么软和的性子,主见有的很,处事圆滑,极少在言语上吃亏。
可偏偏对她就是一贯附和,从不气恼针对,吃了挂落也不介怀,反而继续若无其事地捧场奉承。
仿佛她真是什么极重要的人似的。
便是连二姐姐,都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呢。
这让宜臻多少觉得有些惊奇,也不免多了几分疏远和防备。
因为不论戚夏云是善意是刻意,她都不想与她扯上太亲近的关系。
卫珩说过的,在一切尘埃落定前,最好与祝家其他几房都少些联系,越疏远越安全。
她不知道尘埃落定要到什么时候,又为何要与亲戚们越疏远越好,但自小的经验告诉她,听卫珩的话,一定不会错。
说实在话,祝宜臻是比季连赫还要忠实的卫珩党呢。
.......
虽难得几个姑娘结伴一块儿来庆贺五姑娘生辰,让这寄春居热闹了好几分。
可因宜臻身子不好,众人瞧着她苍白的面色和单薄柔弱的身躯,到底也不敢让她多费心神,只说了一会儿话就都告辞离开了。
和三姑娘一块走的是四房最小的七姑娘祝宜榴,今年才六岁,与宜臻平时接触不多,只知道这是个性情温柔的堂姐。
回院的路上,她没忍住,开口问:“三姐姐,为何祖母不让亭詹去给五姐姐过生辰?”
为何今日她们几个姊妹会破天荒地一起来寄春居,是因为早上去祖母院里请安的时候,正巧碰上了戚夏云在和老太太说五姑娘生辰一事。
老太太便叫她们都一块儿来瞧瞧五丫头。
当时,五少爷亭詹也听见了这话,哭着喊着非要跟着一起去看五姐姐。
可老太太没让他去,说五姐姐生了病,他年纪小,一旦过给他就不好了。
祝宜榴走出去好远,都还能听见五弟的哭闹声。
“祖母当然不愿。”
祝宜嘉冷笑道,“祝宜臻那丫头鬼的很,谁知道亭詹到了她那儿,又会被哄成什么样儿。”
“那五姐姐怎么也不去看亭詹?我今日还听见他说,自从五姐姐搬出竹篱居,就再没去看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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