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心有期待
方立安劝他好好读书,至少要读到高中毕业,要是能上大学就更好了。不然拿什么去支援农村建设?靠一双手?凭力气吗?还是一腔热血?就他那小身板,农村谁不比他强?去了就是给人家拖后腿的料。
在方立安的犀利嘲讽下,方立新弱弱地用初中毕业安慰自己,但好歹还是去念了高中。本以为高中毕业后就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为农村建设做贡献时,现实又残酷的暴露出来。
这两年里,一些地方迫害知青的案件陆续被揭发报导,知青上山下乡逐渐变得不再像最初那样令人热血澎湃。方立新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热情的火苗熄灭。
大舅大舅妈万分庆幸,幸好当初用工作把女儿留了下来,若不然遇上这种事,真能叫人一头碰死。
巧的是当下国家又一次发生经济“过热”,出现了所谓“三突破”,职工队伍迅速膨胀,使应届初、高中毕业生大部分留城。
方立新就这样通过工厂招工留了下来,成为一名光荣的棉纺厂工人。
相比远在黑龙江农村的大表哥和正在谈婚论嫁却闹的家里不可开交的大表姐,方立安不得不感叹她大哥运气真好,有时候真的是“时代成就一个人,时代又毁了一个人。”
轮到她大姐方立平时,方立安再次感受到了命运的捉弄。
一九七三年一月全国计划工作会议提出采取经济“紧缩”政策,其中一条措施就是严格控制职工总数的增长。从那时起,一直到一九七五年方立平高中毕业,城市中学毕业生的出路,都是以上山下乡为主。
看着家人为自己将要下乡的事愁苦不已,方立平只得安慰他们,现在的情况比以前好多了,不会再发生迫害知青的事了。
想当年方立平也是一个思想积极向上的G产主义接班人,方立新初中毕业时要下乡,她是家里唯一一个支持他的人。只是后来,当那些可怕的事情被揭露,血淋淋的现实摆到了她的面前后,她似乎被打击到了。
她私下里问过方立安,要是当初大哥因为她的支持真的去了乡下,会不会不幸遭到迫害。方立安看出她大姐有些钻牛角尖,对此她表示同情和理解。
方立平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思想纯粹的人,她积极向上、吃苦耐劳、无私善良。突然知道在她的向往之地发生了这样的事,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让她产生了巨大自我怀疑。
方立安只能安慰她,G命队伍中也是有蛀虫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合格的G产主义接班人。然后把这件事透露给父母和兄长,大家轮流开导她。虽然精神状态没问题了,但方立平整个人越来越沉默寡言,不再动不动张口闭口“积极”、“进步”、“批判”、“奉献”。
方三山和许巧梅是真的愁死了,她们不想让女儿下乡。方三山自己就是从农村出来的,他当然知道农活不易做,土地哪里是那么好伺候的。而且这么一下去,说不定就是一辈子,虽然有回城的机会,但下去多少人,回城的才几个。再万一遇上那些个烂心肝的东西,哎哟,不能想,一想就要炸。
许巧梅想起自己娘家,大哥大嫂因为当年让工作的事,越来越后悔。
眼看着侄儿今年二十五了,也不敢让他就这么在农村成家,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一家人只能拼命地补贴他,对侄女却是越来越差,要求也越来越多。
侄女前头谈的对象就这么给闹掰了,现在都二十四岁了,也不提给她找对象的事。
因为这事,侄女心里也委屈着,一家人互相埋怨,每个人都过得很累。
许巧梅想把自己的工作给方立平,这样就能把大女儿留下了,可是看到她大哥家现在的样子就犹豫了。
过几年,小女儿也要下乡了,到那时候又怎么办呢?纠结来纠结去还是要让方三山拿主意。
方三山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现在到处都在严格控制招工数量,就算有招人的岗位,八成都被领导内定了,只恨自己没本事。
这件事后来终于被偷听父母说话的方立安知道了,怪不得她总觉得这段时间大家都愁眉苦脸的,有时候还看着她欲言又止。
然后她主动跟父母提出让他们不要担心自己,政策一直在变,说不定等她毕业了,城里又要大规模招工了,大家先齐心协力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
第11章
许巧梅自从把工作让给了方立平,便整天待在家里。不过她并没有因此闲着,而是从县里火柴厂领了原材料,一天到晚糊火柴盒。
这在九十年代往前是一份很常见的活计,大多数因为这样那样原因赋闲在家的人都会做一些来补贴家用。
他们的小儿子方立业今年已经六岁了,跟他二姐方立安一样是个安静性子,懂事乖巧,从不调皮捣蛋,好带得很。白天经常跟许巧梅一起糊火柴盒,晚上缠着方立安给她讲故事或者学认字。
一天下来,母子俩能糊一千盒,一个月就是三万盒。火柴厂每一百盒给五分钱,三万盒就是十五块钱,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方立平接手许巧梅的工作后,中午仍然会带食堂的剩菜剩饭回家。按道理,即便是剩菜剩饭,也轮不到她这种新人,但同事们跟她妈关系很不错,夸张点说,那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自然会照顾着她一些。
所以,家里其实并没有多大变动。
这年头的人们在物质条件方面都很容易满足,比如吃饱肚子,再比如有口肉吃,再或者家里攒的布终于够做一件新衣服……
一九七五年农历腊月二十八,一家六口围着四方桌吃饭。
当初宽敞的客厅,如今却略显拥挤,不仅仅是因为家里添了一口人,更是因为当初稚嫩的孩子们一个个长大成人。
老大方立新今年二十岁,已经参加工作三年了。无论是长相还是身高都很像方三山,一米八二的个头,国字脸,浓眉大眼,高鼻梁,皮肤白净,身材笔挺,搁哪儿都是引人注目的帅小伙。
棉纺厂女职工居多,占职工总人数的三分之二,毫不夸张地说,方立新绝对是大多数单身女青年的暗中观察目标。
方三山和许巧梅对方立新的婚姻大事并不着急,也不急着抱孙子。怎奈许巧梅现在在家除了糊火柴盒没别的事,等她把家里人挨个寻思一遍,好像只有方立新的婚事可以提上日程。再一琢磨,方立新结了婚,有了孩子,她就可以帮着带了。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许巧梅跳过旁敲侧击,直接问话方立新:“儿子,啥时候处对象啊?”
方立新心中警铃大作,自己是哪里露了马脚,怎么前两天刚跟人姑娘处上对象,她妈就问了,急忙摆手:“没有,没有。”
知子莫若母,许巧梅看他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给了他一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眼神。
方立新红着脸害羞道:“是我们棉纺厂的一个姑娘,叫徐婷婷。”说完,端着碗猛的往嘴里扒饭。
一米八二的大汉秒变羞涩大熊,看的他爸和弟弟妹妹们惊诧不已。
许巧梅耐着性子问:“多大了?”心里嘀咕着,大小伙子怎么跟个姑娘似的,害什么羞,以往脸皮那厚的,比城墙拐角也不差多少。想是这么想的,却不敢说出来,怕把他臊坏了,最后啥都问不出来了。
“二十。”
“家里几口人?”
“七口。”真真是惜字如金,问什么答什么,多一个字也不说。
许巧梅实在受不了他这副模样,也懒得再问,直接道:“什么时候让我们瞧瞧?合适的话,我就给你找媒人去人家家里提亲了。”
方立新被她妈的话直接砸蒙了,结结巴巴道:“这……这不好吧……我们刚谈上……”
许巧梅不以为然:“刚谈上怎么了?M主席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接着,柳眉一竖,杏眼一瞪,严肃道:“难道你想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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