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上清泉
指腹摩挲着坚硬的血痂,同时也触碰到了温凉的肌肤,桓慎呼吸突然急促了不少,用尽全部意志力,才将绸裤放下。
“伤口虽无大碍,周围却有些红肿,这几日大嫂还是别出门了。”一边说着,桓慎一边帮她将鞋袜穿好,动作虽生疏,但好歹没有弄疼卓琏。
“我跟牙人说好了,今日把银子给他送过去,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店面,当真划算极了。”
桓慎表面正经,心里却还在回味着方才滑腻的触感,他板着脸道:“李家酒肆开了三个月,先前的杂货铺开了两个月,再往前的那间饭馆,连一个月都没开上,那位置做不起生意,还是算了吧。”他在京城呆过一段时间,也听说过那处有多邪门儿,开一家倒一家。
“哪有做不起生意的店铺?我去酒肆看了一眼,发现他们酿的酒水只是最普通的浊醪,买下的胡姬虽然美艳,但脾气十分暴躁,曾经将客人的脑袋砸了个窟窿,闹出这种事情,经营不善也在情理之中。”卓琏认真反驳。
桓慎浑身紧绷,想要劝说,却又不知从何劝起。
“罢了,我去找牙人,把这家店买下来,大嫂好好歇息便是。”
卓琏没想到桓慎这么好说话,一时间不由瞪大双眼,不过他带给自己的震惊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此刻她笑着道谢,将准备好的银两交到青年手中,便回房歇着了。
晚膳时分,福叔炖了一锅酸笋老鸭汤,汤色奶白,鸭肉鲜嫩,还有阵阵酸香让口鼻里钻,甭提有多开胃了。
卓琏端着汤碗,冰凉的双手刚刚暖和起来,便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丹绫姑娘,你可是有事?”
闻声,瞿易身子一震,冲着旁边的女子使了个眼色,希望丹绫能懂事些,不要总给别人添麻烦。
丹绫恍若未闻,继续望着卓琏,不住叹气,“这话本不该说的,但妾身的确熬不住了,还请琏娘见谅。”
“你别胡闹了!”瞿易斥了一声。
“义兄,先让丹绫姑娘说完,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我心里也能有个数。”卓琏放下汤碗,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眼底划过丝丝得意,丹绫道:“妾身住的房间背阴,又小又湿冷,若只有妾身一人,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偏生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实在是受不住这种苦楚,还请琏娘体谅一二,让妾身换一间屋子居住。”
卓琏不由瞪大双眼,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丹绫居然怀孕了,她看着瞿易,再看看满脸惊色的瞿氏,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瞿氏浑身发抖,一耳光甩在了瞿易脸上,毫不留情地大骂:“你简直就是个畜生,还没有成亲,便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现在连孩子都有了,你、你!”
卓琏怕母亲气坏了身子,伸手拍抚着妇人细瘦的脊背,轻声安慰:“您别生气,事已至此,让他俩办喜酒便是,这样过了明路,别人也挑不出毛病。”
瞿易站在旁边,见到面露绝望、不住流泪的义母,脑袋嗡的一声响,心里涌起阵阵悔意。当时丹绫刚进家门,一个人待在屋里害怕,他又吃醉了酒,前去探望时,也许是着了魔,竟然稀里糊涂地就成了事,他本以为不会闹大的。
瞿家的事情外人不好插手,桓母福叔将两个小姑娘带到里屋,在房中吃了饭,等了一个时辰,卓琏才回来。
“事情怎么样了?”桓母忍不住问。
“孩子都有了,自然得成亲,幸好丹绫被逐出府门时,自己拿到了卖身契,否则肯定会更加棘手。”卓琏咬了咬牙,道:“瞿易都要成家了,继续留在这儿也不太妥当,过几天他们便会搬出去,租一座小院暂且住着,等将来攒够银钱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桓母性情善良,但卓琏却不能得寸进尺。
桓家是桓家,瞿家是瞿家,即便两边是亲戚,也不能住在同一屋檐下,远香近臭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快些搬走对谁都好。免得丹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不止瞿氏为难,桓母心里也不会好受。
得知瞿氏的打算,丹绫险些没气昏过去,京城的宅院有多昂贵她心里清楚极了,就算瞿易一月能赚上四两银子,在汴州称不上少,但拿到了京城里却连水花都激不起,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攒够银钱、买下宅院?
自己费尽辛苦怀上身孕,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为何会适得其反?
☆、43
方才眼带讥讽的青年们, 这会儿一个个都傻了眼, 明明铁锅中熬煮的只是普普通通的肥肉,且出自羊身,自带一股腥臊味, 平日里闻着、看着都觉得腌臜,为何现在会散出如此浓烈的香气, 伴随着阵阵霸道的芳辣, 让人晕陶陶的,好似吃醉了酒一般。
清无底在米酒中, 品相已经算是不错了, 无论在汴州还是京城,既定的事实都不会发生改变。眼见浅绿色的酒液逐渐与油脂融合, 慢慢化为奶白色,不止勾动了看客们腹中的酒虫, 就连酒肆中的长工也不得幸免,双目发直地盯着女子的动作, 舍不得错过一丝一毫。
有客人瞧见酒肆内摆放了桌椅,直接走入其中,冲着桓母道:“外面的酒水真香,给我来一升, 再要一碟煮咸栗肉、一碟乾落花生、一碟兔脯佐酒。”
桓母站在柜台后, 轻声提点:“清无底一升三百文。”当初在汴州时,有不少人嫌弃清酒价高,说这话的人也不想想酿酒耗费的药材以及粮食, 委实不菲,若真折价卖了,那岂不是做了赔本生意?
“三百文就三百文,京城中价高的酒坊不在少数,也不缺你这家。”男子摆了摆手,姿态十分豪爽。
周人酷爱饮酒,夏日天气炎热,饮冷酒能清燥静心;冬日霜雪凛冽,饮热酒能祛寒暖身。其实冷酒热酒各有其优缺点,冷酒不伤肺腑,但胃性恶寒,会导致气血郁滞;热酒对脏器有损,却能行气和血,不冷不热方为中和。
最开始瞿氏并不清楚温酒有这些讲究,还是昨日琏娘特地找到了她,当面示范了一回如何温酒,瞿氏才学会的,现下她留在厨房中帮忙,用热水浸过瓶身,待温度适宜后,才将杯盏送到客人跟前。
这家酒肆并无陪酒的少女,也无胡姬,按说再普通不过了,但堂中的位置早已坐满,甚至还有不少客人迈进门,四处踅摸,也找不到落脚之处。
毕竟门口的香气委实诱人,只要手头宽裕些的,恐怕都会来尝尝鲜。
羯羊肥膘被切成了四方块,里面还加了一斤去皮掐尖的杏仁,一时半会儿熬不好,卓琏就寸步不离地守在灶前,盯着火候。她眉目平和,没有半分不耐,桓慎瞥了一眼,忽地走上前去,压低声音问:“外面风大,这锅羊肉要熬煮多久?”
“羊肉要非常软烂,方能出锅,现在还不是时候。”炉子里火光熊熊,带来阵阵暖意,卓琏并不觉得寒冷,甚至双颊都被烘得涨红,她看着面前的青年,催促道:“小叔先回屋歇着吧,店里的人手足够,无需你操心劳神。”
“我在这陪着你。”桓慎不容拒绝地说。
卓琏对青年的性情也有几分了解,知道此人最是执拗不过,索性紧紧抿唇,也不再多言。年轻男女的容貌本就出挑,这档口主街上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见卓琏梳着妇人发式,还以为二人是夫妻。
酒肆对面开了一座茶楼,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年被酒香勾地不行,不顾凛冽的寒风,直接将窗扇推开,先是抽着鼻子闻了两下,等透过袅袅烟气看清炉子旁的两人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笑盈盈开口:“三哥,我说今日桓侍卫怎么没跟在你身边,原来人家是有美人相伴,艳福不浅啊!”
“小九肯定是看错了,桓慎冷心冷血,就算是再美的女人在他眼里也是死物,今个儿告假定是有旁的事情,绝不会、”话音戛然而止,满身贵气的男子面露惊愕,完全没想到会在街面上看到自家寡言少语的手下。
九皇子笑了两声,幸灾乐祸道:“食色性也,桓侍卫到底也是个男人,如今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为自己考虑一二也不算什么。”
“那女子成过亲。”三皇子冷声打断。
“成过亲?”九皇子再次探出头去,终于看清了卓琏的打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摇头。
三皇子很快便恢复如常,看也不看摆在桌面上的精致茶点,边往外走边道:“对面的酒肆是桓家人开的,咱们也去捧捧场。”
“这股味儿的确挺香的,比宫里面的御酒也不差什么,听说光禄寺少卿去各地寻访美酒,年前刚好经过汴州,想来要不了多久,桓家便会奉旨酿造御酒了。”九皇子言辞极为笃定,他身份尊崇,良酝署的美酒喝过不知凡几,品鉴酒水的能力比普通人强上数倍,从来没有出过错。
卓琏嗅觉灵敏,突然闻到一股香料的味道,她定睛一看,发现两名青年站在旁边,一人年岁稍长,看起来颇为沉稳,另一人眉眼间残存着几分稚气,却很是俊美。
“老板娘,你这熬的是什么啊?”九皇子凑到近前,盯着锅里上下漂浮的肥膘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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