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寒衣青
林世宣并不是那等无事也爱发泄三分的人。
他在骂了一句话之后便将心中因手下办事不利而生气的怒气压下去,只在心中忖道:
邵劲此人堪称用兵的天才,但正是因为他足够天才,手中又掌握着几个皇子都不得不忌惮的兵力,所以众位皇子都视其为登基的心腹大患。
也并非没人想过要拉拢邵劲。
只是昭誉帝自被宁王囚禁再出来之后,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来他几乎癫狂的反应。
这样的情势下,众人如何敢于与邵劲接触?
而不能为我所用——便不惜毁弃!
至于如何才能光明正大干脆利落地将其铲除?
一是以利。
若邵劲人心不足与辉王搭上了线,那么安插在辉王那边的后手自然会再发动,到时候一个妥妥当当的谋逆罪名便能将其凌迟处死。
而若邵劲不为所动,亦还有第二个办法。
二则以情。
邵劲对其妻子的感情的这一月余众人有目共睹,以他之分析,此间种种泰半并非做戏,那么若是邵劲回归,发现其妻身死,必然在顷刻间被大怒蒙蔽。
人一旦过喜、过怒、过哀、过乐,十分的才智也要去了七分。
这个时候任其武功高强亦或用兵如神,不过略施小计,便能轻易将其装入瓮中。
林世宣想到这里,旋即又轻轻摇头:若非邵劲不过月余就将京营训得服服帖帖不再认其他人,而晋王又万分想要将京营好好地留下来,何至于为一个邵劲花上这些功夫,用出如此曲折的手段?
这时他已经走到了另外一个公府前头。
他拾阶而上,正要屈指叩响门扉,急促的脚步声就自黑暗中传来,不过片刻,就有一个身上染血的士卒快步走到这里,朝那之前跟在林世宣身旁的将军低语一番。
将军听完之后,又匆忙赶到林世宣耳旁复述。
林世宣眉头稍拧,片刻后徐徐展平。
他收回了要去敲前方府邸大门的转,转身带着队伍向皇宫处快步走去。
他刚才听到了几个消息。
其一,邵劲已经入城。
其二,晋王人马在即将处理掉目标之际,被邵劲带着人从背后冲击,杀了个干干净净。目标完好无损。
其三,现在邵劲正在宫中,在马上就要登基称帝的晋王面前!
白日里折射着五彩光晕的琉璃瓦在黑夜间似乎也沉寂下来了,朱红大漆的柱子上,浮雕的五爪蟠龙上的金粉不知是否是人的错觉,竟比前几日黯淡了不少。
汉白玉铺就这时也被燃烧在铜人手中的灯火耀成朱红色的,升朝的大殿之上,邵劲一个人站在晋王与其一批人的跟前。
这时邵劲第一次和晋王见面。
这位皇子在昔日宁王时期不显山不露水,不想宁王一死,他便即刻抓住机会,登上大宝。
——当然,要说登上大宝,现在也还差了最后一道手续。
邵劲并不特别板正地站在大殿之中,当然更没有一般臣下见尊主的战战兢兢。
他的站姿甚至还有点随意,这样的随意竟还站出了一种静若沉渊的气度。
他对晋王拱手说:“臣不负陛下所托,已经辉王爷安稳送到其封地。”他或许也不知对着晋王,因为下一刻,邵劲就直起身问晋王,“敢问王爷,不知陛下现在?”
感情对方刚才是对着他身后的宝座拱手!
晋王心头阴怒,面上却做哀戚之状:“今日日间,山陵已崩!”
邵劲略一沉默:“那想必陛下死前曾留有遗诏?”
这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无非有或者没有,晋王却不立刻回答,反说:“邵将军可知道父皇是如何驾崩的?”
邵劲回答:“劲近日行在外地,实不知京中发生何事。”
晋王便缓缓说:“父皇之所以驾崩,是因为孤之兄长,不顾父皇身体,应是冲撞到了驾前,妄图以武力逼迫父皇禅位……有前宁王例子在侧,安王这一行为如何不叫父皇既急且怒,心痛难当?”
他见邵劲静静听着,复又说:“因此父皇便下旨捉拿安王,又要贬安王为庶人,但安王眼见前程化为泡影,竟丧心病狂以致行刺父皇。父皇身重一刀,未能熬过一时半刻,便……”
他说罢,以袖掩面,不忍卒言。
晋王杀了昭誉帝。
在控制了昭誉帝之后,他连最后的这一点时间也等不了,直接杀了昭誉帝,然后嫁祸——或者直接拉安王当垫背的。
邵劲静静地想。
他再问:“那不知陛下是否有旨意遗命?”
这一句问候叫晋王放下了衣袖。
两人的目光遥遥对视。
只一碰触,邵劲为示恭敬,便垂眼后退。
这时他听见晋王缓缓出声:“当然,父皇曾秉最后余力,写了遗诏。”
他说着轻轻一击掌,便有太监将那明黄诏书恭敬地捧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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