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寒衣青
不过是年纪还小,没有长开,比不得徐丹青的弱柳扶风罢了。
究竟是些小孩子的嫉妒心,见不得有人比自己更吸引旁人的目光。
而兜兜转转再回到现在,只应了一句物是人非。
“姐姐怎么来了?”脑海中种种不过一瞬,照面之后,徐善然已经微笑着冲徐丹青打了个招呼。
徐丹青目光隐蔽地朝周围扫了一圈:“我一路走来怎么都不见人?还以为妹妹你不在院子里呢。”
“趁着有时间,李妈妈将那些丫头仆妇带去训话了。”徐善然随意说,“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四姐姐不去外面等着开宴吗?”
“正是差不多开宴了,却一直没有见到妹妹,母亲不放心,何家的两位表弟也闹着要找妹妹玩,故而遣我来看看的。”徐丹青笑道,“再有,我听说棠心那丫头又出现在妹妹的院子附近了?其实这等背主的丫头啊,要我说还是远远的打发了好,不然再出个什么事,难保她又来了一个不经心。”说着瞥了绿鹦一眼,“说起来,妹妹近日多带着绿鹦,怎么不见红鹉了?”
徐善然一直微笑地听着。
而后她颇有深意地接了一句:“四姐姐看来很关心我的丫头?”
徐丹青噎了一下:“不过白问一句罢了,妹妹这话倒叫我不知怎么接口了。”
徐善然又笑道:“四姐姐不如先过去吧,我这边还要耽搁一下,还是四姐姐想留下来等我,和我一起过去?”
徐丹青并不想和徐善然一起走。
诚然现在徐善然和她站在一起,大多数人的第一眼都要集中在她身上。但只要再过一会,并不太久的一会,那些在交头接耳中明白了她与徐善然身份的贵妇们就一个个都转了神色,总要将徐善然拉到身旁欢颜笑语地说上两句话再放人走。
就算自己的容貌,才艺,性情都比得过对方又怎么样?
嫡庶之分简直有若鸿沟一样将两人分开。
徐丹青想着想着自己又不痛快了,到底还是青春年少,脸上多少有些藏不住,随口敷衍两句就先行离去。而这个时候,那些被李妈妈带走的仆妇才赶过来一两个呢。
徐善然让绿鹦将那些仆妇再回自己的位置去,目光则轻轻落到那扇闭合的窗户上。
此刻,房间里头,邵劲听了许久,听见外头那些细碎的响声消失了,冲刚才进来的棠心小声问:“人应该走了吧?”
棠心一直在窗户后悄悄朝外看,确实看见徐丹青先离开。她冲邵劲点点头,看见这个刚算得上少年的人吐出一口气,转转胳膊手腕,就要往外头走去。
她连忙说:“再等一下,说不定还没走远呢!”
邵劲一想也是,又回到了他刚才站的地方,与背后那堵墙继续相亲相爱。
但现在外头危机解除,两个人心情都放松下来,干站着也无聊,棠心左右看了一下,突地‘哎呀’一声,指着地上一张半遮半盖的宣纸说:“怎么掉到地上了?”
邵劲解释:“我进来的时候就在地上了,可能被风吹下来了吧?”
棠心蹲下身将那张宣纸捡起来又摊开,因为不识字看不懂上面写着的是什么,便问邵劲:“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是有用的吗?”
邵劲扫了那纸上的字一眼,也就是“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这样的几句诗。他将上头的句子朝棠心复述了一遍,也没评价有用没用:毕竟他还不知道那小女孩的名字呢!
不过随后棠心的动作倒是叫他知道了这东西到底有用没用,只见棠心听完之后忙小心地抖了纸上几乎没有的灰尘,又将那宣纸小心卷起系好,插入一旁的大缸之中。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之后,两人又等了一会,才等到屋外徐善然的声音:“行了,都出来吧。”
有了中途这一出意外,接下去的路上邵劲更小心了许多,准备随时有不对劲就找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但一直等两个人都走到了内外院的连接处,都再没有其他事情闹出来。
这可真是一个人没见就顺顺当当的来到了外院,邵劲惦记着赶紧出府的事情,也来不及和徐善然多说什么,只很诚恳地说了声谢,就赶忙提着那全装入油纸包中的点心往外头跑去。
只这一回,似乎运气全在里头用完了,刚刚才跑过十几步路呢,就有一位小厮从斜刺里冲出来,一把抱住邵劲的胳膊叫道:“是怀恩伯府的邵劲少爷吗?你可叫我们好找!快走快走,那宴席都开了半晌了,再不走可真的赶不及了!——”
在内院中没有碰到人,外院里倒是碰见了个认识自己的!
都这个时候了,邵劲哪里耐烦和那小厮说什么来得及来不及,随口胡诌声“我尿急”,就想挣脱那小厮。
不想这小厮似乎铁了心要把他带走,听得邵劲一说,也不扯胳膊了,而是整个人往前一扑直接挂在邵劲身侧拖住邵劲脚步,还叫周围的人来帮忙:“找到怀恩伯家的少爷了,你们快过来帮我把少爷带到宴席上去,快点快点,迟了我们老爷要发怒的!”
周围的那些小厮其实并没有得到什么“找怀恩伯家少爷”的任务,但他们不认识邵劲,可认得挂在邵劲手上的小厮,当下就有好几个上赶着接了话说:“欢喜哥哥别忙,我来帮忙了!”
事已至此,这个时候要出肯定是出不去了。
邵劲暗骂一声运气背到家了,也只得无奈的停下脚步,跟着那些小厮往宴会所在地走去,心想着这个时候要直往外冲太显眼,现在反正是去邵文忠那里,不是去姜氏那里,后面应该还找得到机会走的……
等他终于被国公府的下人围着送到了怀恩伯邵文忠的身侧,邵劲一眼看见已经坐在怀恩伯身侧,冲他笑得恶劣的邵方,又看着因为他的来到而微皱一下眉头、心怀不悦的邵文忠,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不太合时宜的疑问:
要说在这里生活也生活了十年有了,三千六百多个日子,他有见过这个男人十次吗?
三千多个日子都能见不到十次,这也实在是一个不容易达成的成就吧?
如同刚才小厮和邵劲说的,这里的宴会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大家是坐在各个篷子里的,篷子上周围及上面都用绸缎拉起遮住,各人的桌案前各自摆放着瓜果清酒,还有那几个矮脚桌案后的男人,穿广袖戴高冠,一副古之名士的模样。
这时候大家都喝了些酒,席间的气氛十分乐融,徐佩东也有些微醺,他坐在主位上,和自己的知交好友闲笑两句,又从小厮手中接过刚才那席间各个孩子写的诗词,一个个看过去,不忘评价:“嗯,差,差,差,差,差——”
旁边那人一听徐佩东一开口就是接连五个差字,不由哭笑不得,说道:“且拿来与我看看。”便将那些徐佩东随手丢下的笺纸拿起,不想刚看了没一行,耳中就听见好友惊讶的声音:
“咦?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有景有情,颇是清丽隽永啊!我看看这是谁写的。”说完便去揭那糊住名字的纸条,没想到纸条下除了名字之外还有一小行字,徐佩东念道,“字丑,遂请人代笔,百拜勿怪。”
他念完便笑起来了,跟自己的友人说:“我刚还说如果这诗会上有看得顺眼的诗词就收个弟子来跟我念书,现在这个就看顺眼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中的素笺,扬声问道:“谁是邵劲?”
☆、第三十一章 诚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别人听来还没有什么,却叫当事的几个人怔愣在当场。
邵文忠与邵方自然不用说,一个是十一年来都没有正眼看过邵劲一眼的父亲,一个则是天天以欺负邵劲为乐的兄弟,但凡这样的,总是下意识地就将被忽视、被欺负的人看做没有,此刻突地听见那人做了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情,不得不呆在当场,只觉耳中幻听。
至于邵劲,其实他也是觉得自己幻听了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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