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心渔
“具体的要问副山长张经业,他管着德业考核。”
等三人站起身要走了,他才慢吞吞地道:“张经业斥他好高骛远,诬蔑同窗。听说是那苏子实去找张经业,说山长之子步飞英的那篇《寻道赋》是抄袭了他的文章,另外,《苍松诗稿》里也有很多诗句是出自他手。”
这年月,文人们视抄袭者如苍蝇臭虫,耻于与之为伍,苏子实的指控十分严重,一旦坐实,步飞英势必声名扫地,再无出头之日。
但由结果看,显然张经业认为苏子实所言乃是无稽之谈,并没有支持他。
燕韶南打了个激灵,未管众人,站起来直奔宋雪卉的闺房。
少顷,她拿着宋雪卉书柜上的那本册子回来,一边翻看一边道:“我先前一直没有弄明白这本书里的玄机,这和三少你给我的那本《苍松诗稿》内容完全一样,现在看来,这上面被宋姑娘用笔圈出来的句子,并非她觉着特别精彩,而是出处存疑,她认为这些句子都是抄自苏子实。”
辛景宏坐不住了:“有证据吗,师叔,宋师妹可曾跟你说过这事?”
因为这可能是导致宋雪卉遇害真正的原因,宋训也重视起来,皱眉道:“当时她确实曾跟我提过,想叫我帮一帮那苏子实。”
“那师叔是怎么说的?”
“我一是不喜欢苏子实的性格,二来也不想参合这些事,现在早不是唐宋,诗词成了小道,靠它挣不来前程,我就跟雪卉说,文坛风气已经变了,同样是写诗,李太白可以写‘床前明月光’,你们写就不成,你们步师兄靠着山长的影响力,或许能引起些反响,苏子实那小子就算了吧。”
第88章 自比诗鬼
这话真是既冷漠又无情。
燕韶南暗自啧啧两声,问宋训:“宋姑娘当时是什么反应?”
“看上去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坚持。”宋训皱着眉头回想了半天,“过后对此也未再提起,我当时以为她只是出于同窗情谊,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她经常出去,呆在房里的时间明显变少,未过多久,生了场大病,难道都是因为姓苏的?”
燕韶南转向辛景宏:“辛世兄,我要知道这件事的细节,你师兄的文章诗作到底是不是抄了苏子实,他二人当年往来密切吗,这不是一篇两篇,若确是抄袭,这么多诗稿,怎么泄露的,张副山长处置此事的过程和依据,还有,宋姑娘在其中又做了哪些事,总之,有关这件事的方方面面,所有!”
辛景宏点点头:“我这就去找张师叔,向他问清楚。你和计兄可要同去?”
关系到书院的丑闻,自然是辛景宏一个人去比较好,张经业因他是自己人,说不定会多吐露一些实情。
燕韶南就和计航交换了个眼色,道:“我俩还是留在这里等你的消息吧。”
计航也道来苍松书院的机会难得,想在藏书阁看会儿书。
辛景宏站起来抬腿欲走,燕韶南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谁知道‘达人心,见变化’是出自哪本书?”
“……达人心之理,见变化之朕焉?”辛景宏随口就说出来了,这完全是他博览群书而又过目不忘的自然反应,说完了不觉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听人说起过,不甚明白,想找了原书看看。”
宋训一旁插言道:“《鬼谷子》,阁里就有。”
“你还是别看了。本来就无所不用其极,再看了那书还了得,往后变本加利,小心走上邪途。”辛景宏对燕韶南没有什么信心,特意叮嘱了一句。
走你的吧,燕韶南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
辛景宏走后,宋训告诉计航《鬼谷子》那书所在位置,叫他去拿来。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了宋训和燕韶南两个,韶南抬头望望对方,她直觉宋训有话想对自己说。
果然,宋训主动开口:“燕小姐,我看那计航对你言听计从,每逢说话必先看你眼色,景宏请你们来帮忙,也是每每找你商量,想来你爹破的几起案子你在当中出力必然不小。”
这个时候就不必自谦了。
燕韶南只是点了点头,听他继续说。
宋训犹豫了一下,道:“依你之见,雪卉被害同步飞英抄袭的纷争真有关联吗?”
燕韶南之前曾经怀疑过宋训。
她不像辛景宏,把宋训在宋雪卉死后的种种异样举动都当成丧女之痛,她向来是不惮以恶意去揣度他人的。
许多迹象都显示这位人到中年的宋阁主对养女的感情并非那么简单。
那倾注了心血的一幅幅画像,独自在枫树林流连,花大量时间收拾宋雪卉的闺房,不喜她同旁的男子接触,还包括宋雪卉活着的时候他注意保养自身,仪容打理得整整齐齐,宋雪卉离世后,他如变了个人,邋里邋遢,又执意将儿女全都驱离。
隐秘错乱的情感往往会导致不幸,宋雪卉死于大量失血,凶手有意让她充分体验了一番濒死的恐惧与绝望,燕韶南一早就分析过,死亡现场那种浓郁的仪式感,足以断定凶手有别于常人,是个心理不正常的疯子。
书院众人她认识了一大半,就连喜欢偷窥的杨立轩都比这位宋阁主瞧着正常。
但眼下,步飞英涉嫌抄袭同窗这件事完全吸引了燕韶南的注意,直觉告诉她,这个方向才是对的。
听宋训问起,她坦诚地分析给对方听:“很有可能。这段时间查下来,宋姑娘给我的印象是性格内向,与世无争。她都不大与外界接触,谁会有预谋的杀害她呢。现在我知道了,她有真正在乎的东西。她闺房里的这本书,翻看的痕迹如此之重,辛世兄给我找了一本同样的,书名叫作《苍松诗稿》,而这一本,封面上是空白的,宋姑娘不承认步飞英起的名字,她会怎么做呢,我觉着,若有可能,她不会放弃尝试证实这些诗句是苏子实所写,可一旦翻案,就会有人身败名裂,她会惹来杀身之祸也才顺理成章。”
“凶手是步飞英?”宋训与步山长相识半生,和步家人熟到不能再熟,对这个推断明显不怎么相信。
“也可能是利益相关的其他人,不愿见步飞英倒霉。”
燕韶南借机把步飞英承认抹去了宋雪卉所写第二笔以及血帕的事说了,问道:“宋阁主,您也是到过现场的人,您怎么看,会是单氏兄妹么,还是有人栽赃陷害单澄波?”
宋训未答,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布袋来,丢在桌子上。
袋子看上去有些陈旧,普通的深色粗布缝制而成,收口处一圈刺绣格外精致,不管是绣工还是配色都彰显着不凡。
“这,这是宋姑娘绣的吧?”
宋训道:“你打开看看。”
燕韶南将袋子拿起来,收口的线绳系着,她没急着拆开,先用手捏了捏,感觉里面应该是些纸片之类,这才解开了绳子。
“宋阁主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哼,自然。”
燕韶南就在他的注目之下慢慢翻过袋口,宋训目光不由地一凝,这布袋在他手中好些天了,他竟未发现那圈绣花竟还是双面绣,外面看是一圈儿精致的花朵,里面看却是一连串的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