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心渔
但崔绎一句都不跟燕韶南讲,只是道:“你活着他就没事,你若死了他自然要跟着倒霉。”
燕韶南欲言又止,半晌低下头去写起信来,写了厚厚的一摞,然后放下笔,念给崔绎听。
第105章 将欲行
崔绎听她信里讲,自己从小跟着老师学艺,有些自保的能力,所以才出此下策,实在是无法坐视父亲遇险。文老板也是出于朋友之义受自己逼迫才帮忙的,请蒋老爷子一定不要责怪,帮忙周旋。具体联络的方式她会交待给陈嘉阳。
若万一自己和父亲回不来,靖西家里有抚恤,还有国公爷答应的补偿,于泉这边剩下的一点钱财就请他亲自善后,代为分给计航和阿德家里。
还真是一封遗书。
崔绎想了想这封信落在年轻时候的自己手里会有什么反应,道:“再加几句话。”
“嗯?”燕韶南虽然表示了疑问不解,却依言拿起笔来。
崔绎一字一字道:“你写,崇福观后山的那棵树苗长了十年,老爷子还记得当时那壶酒的味道吗?”
燕韶南将崔绎的原话抄到那封信的末尾,念给他听了,问道:“是这样么?”
“对。”
燕韶南的好奇心被他勾了起来:“都不解释一下?你认识蒋老爷子?你原本是国公府的侍卫么?”
“不是,别问了,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燕韶南之前的拒绝令崔绎刮目相看之余,也伤害了他一直以来的骄傲,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悲哀,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懒得开口。
崔绎的败家子老爹是前任魏国公的嫡长子,可能是丹玩得多了,就只崔绎一个孩子,崔绎有三个叔叔,堂兄弟就更多了,逢年过节能坐满好几张大桌。直到崔绎六七岁,老国公还未决定要将爵位传给谁,崔绎他爹风言风语听得多了,也觉着老父对自己颇为嫌弃,受方士蛊惑,脑袋一热,悄悄在自己的院子里布风水局,想要“聚灵养煞”。
不管是皇宫大内,还是王公大臣的家,巫蛊之术都是令听者色变,被严令禁止的,不管有没有效果,只要传出去,肯定有一大帮子人跟着倒霉。
崔绎他爹也知道,小心翼翼瞒着父母兄弟,他自己这边炼丹需得清心寡欲,夫妇常年不同房,就只有几个亲信贴身伺候,不虞走漏消息,千防万防,没想到被儿子看在眼中。
年幼的崔绎就去找负责教自己习武的蒋双崖,请他出手杀了那方士。
蒋双崖回报说人就埋在崇福观的后山,怕过后忘了地方,还栽了棵小松苗当做记号,过后崔绎叫人送了壶好酒给蒋双崖做为酬谢。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蒋双崖顶多去向老国公禀报一声,再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燕韶南不肯帮忙,崔绎只能自己寻求机会,为此不惜暴露藏身所在。
再一个蒋双崖接到这封信的时候,燕韶南已经出发去海龙帮了,如此就不怕他们不尽心竭力地接应救援。
本是一举两得的事,他却不肯多讲。
燕韶南那里免不了展开了一番联想。
自己方才话问的笨了,只看羽中君这谈吐也不会是侍卫啊,但思路不会出错,他肯定和国公府有关联,说不定是魏国公的堂兄弟,若能知道国公府里有什么人得了病,变成行尸走肉也就能对上号了。
一瞬间,她想到了羽中君出现那会儿,正是胡永栽了;想到难怪魏国公如此重视,不依不饶的,先是蒋双崖,如今更是亲自追来。
看来是王公贵族大宅子里的恩怨啊,若羽中君对崔小公爷不熟悉,也不会萌生出占据人家身体的想法,不然岂不是一张嘴就露馅?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思,燕韶南把信收起来,安慰他道:“羽中君,你再陪我一晚吧,等明天我找根琴弦,把你换下来,叫陈嘉阳将信和琴弦一起交给蒋老爷子,你就不用陪我一起去涉险了。”
话是这样说,到底相处了大半年,燕韶南颇舍不得这个特殊的朋友,叹道:“可惜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今后也不一定能见到。”
离愁别绪,加上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她不禁伤感起来:“人生在世,总是有那么多不得已,像你我这种奇妙的缘份,世间大约不会再有了,羽中君,遗憾我没能帮到你,你怪我也好,那样等你像做了场梦一样醒来,就不会把我给忘了。”
崔绎没什么反应,任由她在那里伤春悲秋了好一阵,方才道:“用不着。”
“啊?”
“我和你一起。”
燕韶南大受感动。
呜呜呜,她小看羽中君了,自己拒绝了对方的提议,一意孤行,结果羽中君非但没有生气,还费尽心思的为她想办法,这恢宏的气量,真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羽中君也不逊色。
她挖苦人在行,夸人却不怎么擅长,绞尽脑汁赞了几句,又劝他不必如此,没必要这个时候共患难。
崔绎等她说完了,才表示:“不是我想陪着你,而是我已经试过,根本出不去琴弦。”
“……”燕韶南才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羽中君分明是故意的,啧啧,报复心好强。
崔绎又道:“海龙帮近来扩张很快,朝廷必定已经安插了探子,有我跟去,你也能多两成胜算。”
有是一定有,但和国公府八杆子打不着,崔绎之前从未关注过,并不知道是谁,还需就近了观察判断。
燕韶南经他提醒才想起还有这么一种人,朝廷的密探,她以前从未与之接触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打交道。
有羽中君跟着,虽然前路依然缥缈,但心里确实踏实多了。
燕韶南有意修好,便用讨好的语气道:“羽中君,那便劳你大驾,跟着我去土匪窝里走一趟吧。”
崔绎哪是这么好哄的,淡淡回应:“反正我不是好人,活该如此。”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你只是一时想岔了,不是还没做嘛。”
崔绎本来没生气,听了这话都快气死了,偏对方不给他机会说话,燕韶南接着又说了一句:“羽中君对朋友有情有义,对我是很好很好的。”他便像一个被扎破的皮球,瞬间瘪了下去,气一下子全都漏干净了。
这天剩下来的时间,燕韶南该吃吃,该睡睡,试图用平静来表现自己的不紧张,但其实熄了灯之后,她一直睁着眼睛躺到下半夜才朦胧睡着,很快做了个记不清楚内容的噩梦,身体猛地一震,醒了过来。
她只觉心砰砰跳得厉害,翻了个身,伸出胳膊去,摸黑将枕边的瑶琴抱在怀里,才觉情绪稍定,重新睡着。
第二天,燕韶南特意起得迟了些。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她叫檀儿去将陈先生请来,又挑了两身男装,用包裹包好,虽然不一定用的上,但总是有备无患。
她准备还由祝大林赶车,送她和陈嘉阳去文青枫那里,檀儿、樱儿这次就不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