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心渔
“好的,我会注意。”
蒋双崖刚才吃饭那会儿就知道她在担忧什么,这会儿见她面有愁容,悄声出言宽慰:“你莫看国公爷年纪尚轻,考虑事情向来周全深远,就像这次宝中港一役,谁能想到他将计就计,引得尉迟熊等人前去送死。所以你只管放心好了,他肯定会安排得妥妥帖帖,不叫你难做。”
燕韶南点了点头,正待说话,突见老爷子神色一肃,往外走开了几步,跟着屋里传出动静,似是结束了。
少顷,几位都司衙门的官员鱼贯出来,见到蒋双崖,纷纷露出笑容,不敢闲聊,有的拱了拱手,有的点头示意,跟着目光在燕韶南身上转了转,便脚步匆匆地走了。
燕韶南见状低声道:“老爷子,看来你也得随国公爷回京了。”
蒋双崖明白她的意思,微露歉意:“是啊,泉关府看来是呆不下去了,燕大人那里国公爷会另外派人保护,说起来燕大人上回出事,是老朽大意了,有失职责。”
燕韶南还待再说,屋里崔绎已经叫进了。
“你们两个就像两只鸽子,吃饱了就蹲在我的门口嘀嘀咕咕,吵得人头疼,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他其实多少听到了一些聊天的内容,虽然蒋双崖已经刻意压低了嗓音,但或许是曾经长时间寄身于琴弦的原因,崔绎夺回身体之后便发觉他的耳音远较常人要好,说不定还要强过蒋双崖这样的武林高手。
他听着蒋双崖提到张山,又百般安慰燕韶南,心思也跟着飘出门外,匆匆几句结束交待,把人全都打发了。
蒋双崖跟他这么久了,早习惯他说话的腔调,嘿嘿一笑:“国公爷您头疼呀,正好叫燕小姐弹弹琴,帮您舒缓一下。老朽还去外边守着,保证不再与人说话了。”
崔绎微哂,却没有阻止他。
蒋双崖不但出去了,还有稍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往院子里走了一段才站住。
燕韶南已经熟门熟路,不待他说,便将琴放下,问道:“国公爷用过药了么?”目光在桌案上一扫,果然,所有的水果、点心全都换了模样。
这叫她有些不能理解,这些王孙公子日子过得也太奢靡了,大冬天新鲜的水果、精致的点心来之不易,崔绎重伤卧床,只能摆着看看,来客们也没有谁去动它,就这样还要全部撤换。
咦,好像只有她吃过……
崔绎闷闷不乐:“大夫开的药苦死个人,喝了之后保管你什么胃口都没有。不用找了,我看上午那糖和点心你喜欢,已经叫他们包起来了,给你带回去慢慢吃。”
难得他说了句有人情味的话,没像上午“反正也是要扔掉”的时候那么讨厌,燕韶南道了谢,问他:“国公爷可是要睡会儿午觉?”
崔绎微阖上眼:“弹一段来听听。”
这口吻,真拿自己当下人在使唤,燕韶南不由来气,横了他一眼。
但看他躺在床榻上身不能动,往昔光洁如玉的面庞因为失血过多泛着青灰,眼眶凹陷,薄唇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又忍不住有些心软。
算了,大楚朝这么多权贵,崔绎各方面都算得上出类拔萃,对她父女也颇为关照,性格恶劣就恶劣吧,毕竟高高在上习惯了。
又不是羽中君……
可他们两个说不清楚哪里有些像,搞得她老是恍恍惚惚生出错觉。
燕韶南克制住自己,未用琴声试探,老老实实弹了一段《神化引》。
庄周梦蝶。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崔绎如今听这首曲子感触颇深,魏国公和羽中君,哪个真实,哪个又是虚幻,可惜不待细想,困意上涌,他便睡着了。
燕韶南把曲子弹完,等了一阵,听他呼吸深沉,确实睡熟了,方才站起来,拿起琴蹑手蹑脚开门出了屋子,向蒋双崖告辞。
小厮赶紧递上包好的糖果点心,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接连几天,燕韶南都是一大早被请了来,吃一顿午饭,下午坐一会儿再回去。
一直到大年三十这天,燕韶南提前给崔绎拜了年,又请了两天的假,这一年能熬下来不容易,否极泰来,她要和父亲、计航还有檀儿、樱儿他们一起过。
蒋老爷子亲自送她回去,还给了压岁钱。
年前出了这么多事,大伙过年的新衣裳都准备得匆忙,年夜饭祭祖之前燕韶南找出衣裳又试穿了一下,檀儿疑惑地道:“小姐您气色真好,就是,嗯,是不是胖了?”
第133章 堂妹
旭日东升,风终于小了些,官道上白雪皑皑,除了一支近千人队伍在赶路,再看不到其他行人。
外边天气寒冷,马车里却温暖如春,崔宛琳解开白色狐裘领口处的系带,掩手打了个哈欠,昨晚睡得不好,今早启程又有些早,加上车里气闷,令她不由有些困顿。
“小姐,喝杯茶醒醒神吧。”丫鬟香荷递了杯茶给她。
“放那儿吧。”崔宛琳没有接,女子在外行走有诸多不方便之处,虽然此行她身边跟了四个丫鬟服侍,但总有些尴尬,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她将车窗轻轻推开条缝隙,叫外边冰冷的空气透进来,道:“没想到南边也会下这么大的雪,前面路要不是太难走,估计着最迟后天就可以见到三哥了。”她单手托腮望着窗外,“说起来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没在家里过上元节。”
丫鬟玉柳吃吃笑出声来:“小姐您还好意思提上元节,秦家四小姐同您约好了一起去看灯,眼巴巴等着,哪知道您摆了她一道,悄悄地离京,等她知道了,不定将定西侯府闹腾成什么样子呢。”
崔宛琳微哂:“她哪是眼巴巴等着和我逛灯,她是打着逛完灯跟我一起来彰州的主意呢。”
香荷有些担忧:“可是太太都答应定西侯夫人了,您就不怕……”
崔宛琳微微一笑:“我更怕惹了三哥不高兴,你们啊,就不想想,三哥为什么不叫别人,偏偏挑中了我,还不是因为我一向乖巧不给他添乱。”
崔宛琳口里的三哥不是别人,正是魏国公崔绎。
她是崔绎三叔的次女,在国公府的姑娘里排行第五,年前国公府接到崔绎传书,其实是由蒋双崖代写的,信里交待了崔绎遇刺受伤,要留在泉关府休养几个月再回京,性命无碍,大家无需担心,特意叮嘱叫瞒住他的祖父。
信的最后说到彰州反贼已然伏诛,地方安靖,宝中港也恢复了昔日繁华,有很多来自外邦的新鲜玩意儿,等过了年叫五妹宛琳来一趟,散散心。
既然崔绎点了名,府里众人自然要照办,崔宛琳过年刚满十六岁,府里同她年纪相若的姐妹好几个,即使排除掉庶女,还有二房的四娘和四房的六妹,一个比她大半岁,一个比她小了一岁。
这份看重令得三房主母崔宛琳的娘亲颇有些沾沾自喜,消息不经意间就在小圈子里传开了,像秦四小姐这样打主意的并非个例。
在那些大家闺秀和她们的父母眼中,小小年纪就承了国公之位,如今又得朝廷重用的崔绎可是个香馍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