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心渔
这叫崔绎下意识想起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出身高贵,浑身是刺,什么都挑最好的,最精致讲究的吃穿用度,最恭顺能干的下人奴仆,纯良无害的外表,移天易日的野心……
他忍不住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手臂一用力,身下的竹榻发出些许轻响。
旁边便传来丫鬟温柔小意的声音:“小公爷,您醒了?要不要先换了衣裳?婢子给您去端水净面吧。”
果然!
身体好似还在惊涛骇浪中颠簸,耳畔却回响起自己之前的那番“豪言”:“若时光倒流,真能有重来的机会,我当竭尽全力留住燕如海……”
世上真有这等诡异之事?亦或是冥冥中有看不到的神佛相庇佑?
“等等。”崔绎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叫住那丫鬟。
若他没有记错,身边这个模样俏丽的丫鬟名叫香蕊,照料他房中的花花草草很有一套。后来年纪稍长,被他指给了国公府的一个管事。
再后来此女过得如何崔绎并未放在心上,到是接替她的小莲在几年后为自己挡了一刀,差点搭上性命。
他将起未起愣怔的时间有点久,香蕊担心地望着他,又唤了声:“小公爷?”
崔绎己经由小莲想到日后闹刺客的事。
少年崔绎此时还未察觉他府中己被安插了好几家的眼线,但既然他回来了,哪容那些个狗奴才继续吃里扒外!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崔平!”
崔平是他的贴身小厮,从十三四就跟在他身边了,此刻虽然未见着,但肯定不会走远。
果然,他话音未落,门外便有人气喘吁吁回话:“在!小公爷,小的在库房里找到了您说的那一箱玉石料,只是许久没人动,落了老厚的灰……”
“行了,你先别管那些,去叫陈管事带几个侍卫来,另外传我的话,叫赵奇康、胡永即刻来见我。”
崔平应了一声,未觉有异,放下箱子赶紧去了。
崔绎顿了顿,起身张着双臂在香蕊的服侍下开始换衣裳。
赵奇康是宫里的眼线,年轻的崔绎就算知情,很可能也会引而不发,但换了他,却是不准备再留了,而胡永同张府中人往来密切,现在就算还老实,出卖主人家也是早晚的事。
赵、胡二人互相不摸底细,崔小公爷做事从来出人意表,一并找个由头发落了,轻轻松松就了断了来日的麻烦,也不用向谁交待。
小公爷发话,底下人行动起来自然迅速,很快陈管事就带着人前来听令,赵胡二人也到了。
崔绎活动了一下手脚,正要坐下来说正事,却突然眼前一晕。
他觉着身体失去控制,意识陷入黑暗中,但其实人却并未跌倒,只是打了个晃,便在两个大丫鬟的搀扶下站稳了,扶额片刻,目光恢复了清明。
“怎么回事?崔平?”
“小的在。”崔平赶紧小跑过来。
“叫你找的玉石料呢?”
“找来了,喏,就在那儿放着呐。”
崔绎闻言挥了下手,示意他闪开。
崔平看看满院子的人,欲言又止,搔了搔脑袋退到一旁。
崔绎也觉着怪异,适才他并不是毫无所觉,就好像被梦魇着了,恍恍惚惚隔了一层,那个说话下命令的像是他但绝非是他,至少他不会无缘无故把陈管事找了来,更没有事情安排给两个没见过几次面粗有印象的家将干。
他装做若无其事,念头却越转越快,从染上绝症到鬼神之说,后背不由地渗出了一层冷汗。
“陈管事进来,其他人先等着。”少顷,崔平自屋里探头出来传令。
陈管事进屋,几个丫鬟鱼贯而出,关上了房门。
崔绎直接交待:“你拿我的帖子,去请梁太医,还有,去崇福观把景善道长悄悄请来。”
陈管事闻言吃惊非小:“小公爷,您可是觉着哪里不舒服?”
“没事,不要大惊小怪,只是刚才午睡做了个怪梦,有些心神不宁罢了。”
陈管事松了口气,按照吩咐赶紧做事。
崔平在旁听得真切,忍不住出主意:“您一准儿是太累了,都说玉能安神,梁王千岁前些日子给您送了件白玉琥,说是满京城再找不着这样的宝贝,被您丢在书房里了,要不小的去拿来?
崔绎并不知道小厮的这个提议会引出什么后事,想到白玉琥那温润剔透的触觉,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第2章 喜从天降
靖西平桥镇甜水大街燕家最近好事连连。
先是当家人燕如川给次子结了门好亲事,亲家是隔壁镇上的胡员外。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两个年轻人机缘巧合见过几回面,彼此都十分属意,胡家家境殷实,胡员外疼爱女儿,早跟媒人透露,一旦订下婚事,便全力资助女婿读书考取功名。
跟着今年会试结束,春闱张榜,燕家二爷燕如海榜上有名,高中三甲。
可不要觉着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便美中不足,还有人拿之与“如夫人”相提并论。如夫人那是侧室,一辈子矮夫人一头,同进士则不然,不过是上榜的名次稍稍靠后,除了授官时间晚些,品阶上稍稍吃亏,只要铨选得上,进入官场之后并无任何不同。
需知大周朝的会试可是三年一次,每次不过三百余人上榜,全大周想要考取功名的读书人又有多少,像燕如海这样经过层层选拔最终跃过龙门的,又何止是万里挑一?
快中午了,一双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流连不去。
燕韶南看天气不错,把父亲的书全都搬到院子里,放在青石板上摊开晾晒,担心被鸟雀拉上粪便,在一旁小心守着,耳听南窗传来伯母苏氏的说话声,不由抿嘴一乐。
“韶南啊,你别赶那两只喜鹊,这可是好兆头,说不准你爹的事今天就有准信了,两只小东西赶着报喜呢。”
若不是屋里还有旁人,韶南定要笑问伯母一声:“您这话可都连着说了三天了,前天因为贵客上门,昨天说是做了个好梦,我爹要做多大的官才能闹出这么多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