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心渔
这场即将发生的地震死了不少平民,前世对大楚朝而言是雪上加霜,可那到底是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了,加之当时他人在外地,实在记不清准确的时间。
第164章 师门
崔绎非说自己有预知能力,并且已经好几次预言还未发生的事了。
虽然事实证明无一不准,但燕韶南却一直觉着对方是在装神弄鬼,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就像是皇椅上那位说自己乃是真命天子,上天降下祥瑞一样,都是为了增加神秘感,叫下面的人不敢生出异心来。
但这一次,崔绎竟然预言了地动。
燕韶南将信将疑,内心有些发懵。
更叫她对自我产生怀疑的是晚些时候辛景宏去集市见过那男人回来,竟然神色古怪地同她道:“那人几天前刚进的京,说是原本在密州,凑巧听到一个传闻,说过些日子京城往东直到开州会有一场大灾难,不知真假,特意赶来。我稍稍提了一下你,他很感兴趣,想见上一面。要我帮你约他吗?”
所谓大灾难,莫非就是崔绎所说的地动?
什么时候地动也能提前预警,钦天监这么神奇了么?这叫燕韶南生出一种唯有自己孤陋寡闻的感觉。
这还了得?
“我见他,赶紧的,叫蒋老爷子帮忙安排。烦请辛兄去和对方说一下。”
当天晚些时候,燕韶南在临近花鸟集市一家做私房菜的民居里等来了辛景宏和那个男人。
那男人换了件深色外袍,发髻梳得很整齐,胡须也重新修剪过了,看上去神采奕奕,显然很重视这次见面。
他进门先看到桌子上摆着的瑶琴,目光微凝,冲桌后站起迎接的燕韶南笑道:“昨天我见你抱着这琴,便想着搭讪两句,借机凑近了仔细瞧瞧,又觉有些冒昧,想着世间事没有这等巧法,哪知道这还真是方师叔的那张‘休光’。”
说完了,他目含笑意仔细端详面前的燕韶南,似有掂量评估之意,半晌方道:“方师叔说他将琴留给了靖西燕氏之女,看来你就是我那小师妹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对方这么三言两语间便要认亲,还是令燕韶南有些措手不及。
老师从未说过,琴上也没有铭文,原来这张琴是叫“休光”么?
“含天地之醇和兮,吸日月之休光”,只这名字就带着几分霸气!
不过也难保是她在肃王府对付秦琼英时被认出师承,敌人据此设了个套给自己钻。燕韶南谨慎惯了,压抑着激动之情,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既是师兄亲至,还请不吝赐教!”
那男人怔了一怔,随即回过味来,不以为忤地摇头笑笑,当着燕韶南和辛景宏坐下来,将琴拿到面前,两手对着搓了搓,活动了一下保养极好的手指,抬头冲燕韶南粲然一笑。
他落指刚弹了一小节,燕韶南便神情微动,她听出来了:这是《鸥鹭忘机》。
这支曲子她也会弹,但人家比她弹得更显功力,这就像她在苍松书院那会儿以这首曲子欺负张经业师徒,在技巧和心境方面,眼前的男人都要胜她一筹。
鸥鸟在半空翩跹飞翔,飘忽而又自在,燕韶南盯着对方用指,不觉沉浸在他左手吟猱多端的变化之中。
辛景宏瞧见旁边笼子里两只芙蓉鸟不安分地频频撞笼,想起之前这男人吹笛时的情形,试探着打开了鸟笼。
两只鸟儿飞出笼子,没有试图逃走,而是颇神奇地停在了桌子上,歪着小脑袋,似在全神贯注听琴。
辛景宏不由地抽了口气。
他猜测这两只鸟儿多半是之前受过训练,可燕韶南却很快就意识到了其中的玄机。
对方的琴声中蕴含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就像她的三支琴曲一样,若她判断无误,这首《鸥鹭忘机》对人影响不大,但对鸟雀这类的小生灵却能产生一定的控制。
果然,等他一曲弹罢,屋里陷入安静,两只芙蓉鸟非但没有突然回神到处扑翅乱飞,竟然昂着头凑到琴上,乌溜溜的眼睛透着亲近之意。
燕韶南打消了怀疑,重新隆重见礼:“见过师兄。请恕小妹怠慢,实在是老师当日不知何故未曾提到过师门一言半辞,尚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那男人笑了笑,道:“我姓胡,名冰泉。方师叔不讲,大约是因为师妹当时还没有入门吧,咱们这一脉想收个有天份的弟子太难了,方师叔担心提前透露这些对你有害无益。但你现在能主动找到我,看来是有了些心得。”说话间他把瑶琴“休光”推回至燕韶南跟前,目光中带着几分考量。
看来非但燕韶南要称量对方,人家也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资格被称一声“师妹”。
这可不是隐瞒实力的时候,燕韶南坐下来,微一沉吟,落指拂过琴弦,若鸣鹤在阴,正是《神化引》。
三首琴曲当中,《神化引》动静最小,于不知不觉间掌握主动,拿出来认亲最为合适。
这位胡师兄虽然叫燕韶南觉着亲近,但总归是初识,知人知面不知心,像《孤馆遇神》之类的杀手锏当然要留一手。
果然,胡冰泉一听出是《神化引》便神色微动,凝神细听,越是专注,越受影响,当他不受控制打了个哈欠,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主动站起身活动了一下。
燕韶南见他醒神,便停了下来。
胡冰泉慨叹道:“梦里不知身是客,好一首《神化引》,方师叔还不知道你悟到的是明心一脉的路子吧?”
燕韶南眨巴眨巴眼睛,胡师兄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完全没听明白。
胡冰泉便扭头冲辛景宏歉意地笑笑,道:“我和师妹说说师门的事,不方便叫外人听见,还请辛公子和这几位小兄弟行个方便。”
辛景宏好奇得要命,但人家既然说了,他只得起身,和魏国公府的侍卫们一起回避。
胡冰泉等外人都走了,方道:“咱们的师门叫做‘明琴宗’,因为手段莫测,师长们怕被世人以讹传讹,当做妖怪对待,有意深藏功与名,只有少数人知道咱们的存在,师妹主动找到我,可是听说了什么?”
燕韶南微微松了口气,有一种终于找到归属的安稳感,道:“我前不久在追查一桩案子时,自要抓的人嘴中听说,她之前是刑部督捕司的女谍,听到我的琴声后表现得异常惊慌。”
“她人呢?”
“逃掉了。这个一会儿再说,师兄,您先讲。”
胡冰泉听出她的急切,笑了笑:“咱们明琴宗至今有两百多年,开宗立派的祖师爷姓王,乃是天纵奇才,宗门保存着他的画像和一些著作,等你见到方师叔,他自然会同你讲,师兄就不多说了。我给说说师门的现状吧。
“咱们明琴宗和旁的门派不同,其它门派,不管是习文还是练武,都有一套秘诀传承,舞刀的有刀谱,练剑的有剑谱,咱们不利就不利在这个地方,你也知道,除了基础的指法能教一教,其它全靠天赋,真正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有的苗子被师长们看好,十年、二十年,最后盼了一辈子,仍然没等到他戳破那层纸的一天。”
燕韶南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老师不就是等不及自己,留下瑶琴飘然而去了么。
胡冰泉亦想到此节,笑道:“方师叔肯将‘休光’留下,足见对师妹你是极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