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心渔
“流传开来会怎样?”
“凡是受过大师伯恩惠,得过咱们宗门好处的都会睹文思人,自发地纪念大师伯,当中有血性的那些会想方设法寻找真凶,为他报仇。”
“可若是没人出面组织的话,他们非但成不了气候,还容易被人利用。奚师兄,你之前说咱们明琴宗不再参合国政军权之争,也不再管翁老将军的死活,可没说不给师伯报仇吧,不然的话,大师兄第一个就不会答应。你不如弹琴预知一下这些人的未来,看要不要竖起这面旗帜。”
奚卜儿没有当即拒绝:“好。我会试一下。”
“师兄若是有此决心,何不将接掌宗门的仪式推后,叫黄大通他们放话出去?能来观礼的都是愿意帮忙的,等人到得差不多了,师兄再接掌宗主,同时带领大伙歃血为盟。”
奚卜儿想了想,说道:“若是他人情愿为我明琴宗赴汤蹈火,我等自不该漠然置之,师妹所言有道理,我会和老师以及方师叔他们商议。”
奚卜儿虽没有直接答应,燕韶南却看得出来,他已经给自己说动了。
这也正常,奚卜儿不管是一心为宗门考虑,还是真的包藏祸心,都不会把这么一大票追随者向外推。
燕韶南懂得要钓大鱼非下重饵的道理,虽然如此一来,会打乱之前崔绎的计划,但只要能查清楚师伯遇害的隐情,排除宗门其他人的嫌疑,再大的代价都值得。
燕韶南相信羽中君一定会支持她的决定。
唯一可虑的是奚卜儿弹起琴来能预见还未发生的事情,若他真有问题,做为对手,很难瞒天过海令他上当,即使是崔绎怕也斗不过他。
说不定他已经知道崔绎来了密州,只是不说而已。
想到此,燕韶南心中隐约有些不安,道:“奚师兄若是没有别的话同我说,我先去做事了。”
奚卜儿站定了点一点头:“去吧。”
周浩初一觉睡到午后,起来洗漱换了衣裳,准备用饭。
明琴宗的几人前来感谢,刚办完丧事,不适宜饮酒设宴,落座之后上了清茶。
方喆身为长辈当先开口:“这次的事,实在太感谢周大人了,这么大老远赶来,费心耗神,还冒着不小的风险。”
“是啊,周大人与我等素昧平生,此次应小师妹所请,我等却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可以回报。”胡冰泉紧接着道。
周浩初连连摆手:“言重了,圣人教诲我等要见贤思齐,周某此番能有这样的机会,得与王宗主扯上关系,不光是我个人的荣耀,周家列祖列宗都跟着沾了光的。”
燕韶南闻言扭开头去,这么大的才子说话却一直不着调,若非气氛不合适,这张嘴的第一句话她听着就忍不住想笑。
奚卜儿关心地问:“周大人这是不做翰林,就此弃官了么?”
周浩初回答得很痛快:“皇帝昏庸,朝中奸臣当道,再呆下去周某害怕助纣为虐,便趁着崔公爷造反朝野乱成一团的工夫逃离了京城。这也是我辈文人的悲哀之处,百无一用是书生,若我有诸位的本事,一定保着崔公爷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彻底扫清世间污浊,早早结束动荡,令这天下重归太平。”
在座有耳朵的都听出他言下之意,虽与明琴宗当下的决策背道而驰,但人家远来是客,又刚欠了个大人情,是以都默默听着不吱声,只有燕韶南附和:“世叔快人快语,别说什么见贤思齐了,你同王师伯本就是同路人惺惺相惜。”
奚卜儿有意避开这个话题,道:“周大人从西明州远道过来,崔公爷怎的没派好手护送?”
这是他第二次问类似的问题,足见关心。
周浩初瞥了燕韶南一眼,道:“不瞒各位,西明州那边局势也很紧张,国公爷身边人手紧张,自顾尚且不暇。再说像周某这等闲人,除了舞文弄墨再无是处,谁吃饱了撑的会来打主意?”
众人不禁笑他自谦,燕韶南趁机问道:“二师兄,你为何关心这个,可是局势有变?”
奚卜儿笑着摇摇头:“我本不想告诉你们,但这一天一夜外头已经传遍了,有一群来历不明的高手大闹庆云城,劫法场救了陈曦化不说,还当众杀死了背叛梁王的严永昌。现在明眼人都看出来,梁王危在旦夕,若真有暗藏的势力用来保命还来不及,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收拾严永昌,所以我就猜周大人这一趟除了应师妹所请帮咱们的大忙,还有旁的任务。看来是猜错了。”
燕韶南听这话心中一凛,索性不动声色道:“师兄既想知道,何不预感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他顿了顿,方才突然展颜,“试过一次,画面中尽是些生面孔,唯一一个陈曦化我同他又不熟,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杀严永昌于他们而言仅仅是个开始。算了,这些英雄好汉不想表露身份,我有那精力做什么不好,何必一定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叫燕韶南心里一沉,不知该做何反应。
还好胡冰泉及时换了话题,燕韶南陪着闲聊了一阵,找到机会起身由屋里出来。
她想独自呆一会儿,好好理顺一下思路,崔少康却悄悄过来,凑至近前,低声道:“大小姐,国公爷派了人来,说是想见您。”
咦?昨日分开的时候明明约好了两下暂不联系,以免引起奚卜儿的注意。怎么突然变卦了?
燕韶南既惊又疑,不放心地问:“人呢,出了什么事?”
崔少康忙道:“没事,大小姐别担心,国公爷好好的。”
“那他怎么……”
来人是个熟面孔:“属下也不知,大约是有什么事想同您商量。”
“他现在何处?”
“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落脚,离此地不算太远,大约三十来里路。”
燕韶南心道三十里路还不算远?但想想此时身处险境,到处是敌人不说,还有个不摸底细的奚卜儿,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离得远虽未必有用,但多少能叫人觉着踏实些,点了点头,吩咐崔少康:“咱们的人一半儿留下,叫徐赢带着,长起眼色,照应着点儿周大人,保护好我老师师兄,你去把徐赢叫来吧,我叮嘱他。”
安排好了这些,燕韶南顾不得宗门的人会怎么想,留了个口信说有事出门一趟,带着崔少康等人赶去和崔绎会合。
一开始说的时候她还不觉着,等出了门,她突然感觉到了急切,想赶紧见到崔绎,把她那些担心和不好的预感都说给对方听。
初来密州时,她尚有宗门有老师可以依靠,可现在却仿佛漂泊在黑暗的未知海域,危险四伏,又是那么的孤独,支撑她的唯有三十里外的那座灯塔,让她知道没有走错方向。
崔绎暂时栖身在一位乡坤的大宅里,接前得了信儿,换了身富家公子的打扮,带着手下人亲自出来接燕韶南。
这等待遇叫燕韶南颇为意外,要知道,崔绎向来难伺候,尤其羽中君回去之后,少年老成,威仪愈甚,别说身边的管事侍卫,就是崔氏族人都有些怕他,就算与自己有那一段隐秘的缘份,又表白了心迹,也没见他这么殷勤过呀。
崔绎站在街角一棵足有一人怀抱粗的梧桐树下,望着燕韶南的马车渐近,到了跟前停下来。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冷风吹过,树枝上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萧萧而下,飘落在他身前身后。
燕韶南单手抱琴,探身撩起车帘露出脸来,笑容明亮:“到底是什么急事,这么不小心,不怕被坏人瞧见么?”
她出来得匆忙,外边套了件连帽的黛青色斗篷,兜帽十分宽大,边沿耷拉着几乎挡住了她小半张脸,那斗篷与她乌黑的秀发、弯弯的柳眉随了色,愈发衬得脸蛋儿白皙,仿佛上好的暖玉,对光透出些许粉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