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心渔
自己手下的那些兵丁侍卫恨透了胡人,将奚卜儿擒下后没少“关照”,揍得他脸上鼻青眼肿,不过奚卜儿这个人天生模样不差,这等境地了身体犹自挺立如松,到是落难不堕气度。
崔绎打量他的同时,奚卜儿的目光也落在崔绎身上,在他脸上一转,又瞥了一眼旁边昏迷不醒的燕韶南,恍然道:“魏国公?崔绎?”
崔绎扯了扯嘴角:“我该叫你什么,奚先生,或是卓图台吉?”
奚卜儿绳索加身,气势自然而然要弱上三分,语带不甘:“你不该在这里!”
“我该在哪?京城,还是西明州?”
奚卜儿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旁:“不过是我百密一疏,被燕韶南拖住,让你趁乱捡了个大便宜。眼下局势瞬息万变,最后的赢家可不是你。你早该如丧家之犬,在各州府流离逃窜。”
联系此人过往,崔绎隐隐有了猜测,不紧不慢地问:“说来听听,最后的赢家是谁?”
“呵,天机不可泄露,你们汉人常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和梁王朱英泽都没有皇帝命,若不同我合作,也不过是旁人的垫脚石罢了。”
崔绎淡淡一笑,在案桌旁坐了下来。
“这么嚣张的阶下囚,本国公到是第一次见。阁下除了一点点预知将来的本事,还有何资本,你可是连自己最后的三千兵马都保不住。合作是不可能的,你该好好想一想,如何能说服我不杀你。”
奚卜儿并不如何担忧:“我活着,你便相当于掌控了大半个胡地,我族在关外还有数万精壮战力,魏国公不动心么,更何况,我还知道你朝的许多隐秘,知道即将发生的天下大事,杀了我对你有何裨益,哪及得上让我付出些代价赎出自身,帮着你趋吉避凶。”
崔绎笑容渐失:“只怕还不够。”
“不够?”奚卜儿失声。
崔绎握住燕韶南垂在案桌旁的一只手掌:“你自己算算这些年害了多少人,这漫山遍野的尸体,经此一役密州亲近明琴宗的义士几乎死伤殆尽,更远的还有梁王朱英泽亲信作乱,或者还有我不知道的。本国公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去抢就可以了,何必要与你这等奸狡险恶之人为伍?”
奚卜儿见他不似说笑,眼珠转了转:“梁王朱英泽朝不保夕,你不打算救他了?不想知道肃王朱栎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们皇宫大内,帝王身边的诸位大臣又有哪些是他的同谋党羽?”
“朱英泽我不操心,你大约不知道,临来此地之前,我将身边的一队亲卫派了出去,就是硬冲庆云城诛杀叛徒严永昌的那些人,论身手,他们个个都不比杨正聪、艾行春几人差。至于朝廷和肃王那里,”崔绎顿了顿,两手轻轻揉捏着崔韶南指腹上厚厚的茧子,低着头漫不经心地道,“崔某如今都已经阖家造反了,对谁是勾结外族乱国的奸佞并不怎么好奇,他是自具野心也好,受了杨正聪蛊惑也罢,左右都会被我的大军扫荡干净。”
奚卜儿对崔绎的了解只限于前世,即使是前世,两人一北一南也不曾照过面。
如今想来,梁王朱英泽迟迟未被抄家问斩,到是眼前这人举族反出了京城。
前世不曾出现的燕韶南是他带来的,相神教的暗棋是他拔除的,庆云城的严永昌也是他突然冒出来,大张旗鼓诛杀的,就连自己也因为他功亏一篑,此人身上因何如此古怪?
奚卜儿瞪视着崔绎,瞳孔收缩:“这么说,你已经派人救翁承载去了?”
崔绎笑笑:“这不是明摆着?你既将人手都带到这里来了,翁老将军那里又没斩草除根,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常有。”
奚卜儿深深吸了口气,语带不甘:“这都要怪那朱栎珍心存幻想,假模假式还想做什么仁慈圣君,若要依着我……”
“你该知道,只要翁老将军一脱困,监军简康的那点人马就不算什么。行了,崔某陪你解惑也解得差不多了,你不用做个糊涂鬼。本来你与人密谋杀王宗主,杀富珍,此等欺师灭祖的行径,我该待韶南醒了,将你交给明琴宗,让他们自己清理门户,不过我不舍得她再耗费心神。拖下去吧,枭首悬于村口,叫那些困兽犹斗的鞑子亲眼瞧一瞧。”
侍卫们听令上前,拽着奚卜儿便向外走。
奚卜儿万没想到崔绎杀自己之心如此坚决,竟是油盐不进,变了脸色,挣扎着回头嘶吼道:“姓崔的,本台吉是入过黄泉的,阎罗不敢收,又放我回来,此次也必然如此,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崔绎嗤笑一声:“好,只管来,本国公等着。”
崔少康和景元互相望望,凑上前确定:“国公爷,真杀呀?”
“杀了吧,这等人留着夜长梦多。”
崔绎交待完,瞧着犹自沉睡的燕韶南渐觉出后怕来,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贴到自己脸颊上。
第214章 养伤小记
燕韶南再度清醒时,人已经不在祠堂里。
被褥干燥轻软,熏着淡淡清香,人躺在其中,好似陷在云絮里。
入目是蜜合色的垂纱帐,上面绣着山村树木,隐约可见水雾氤氲。
四下里十分安静,燕韶南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昏睡之前发生的事,头在枕上动了动,想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她这一动,床榻旁守着的人立刻有了反应。
“姑娘,您醒了?”
“慢着点儿,感觉如何,头疼不疼?”
两个三十余岁的妇人探身过来查看,燕韶南见这两人面目陌生,都不认识,满脸的关切之色,目光中透出一丝小心谨慎,不由怔了怔,问道:“这是何处?”
话一出口,才觉着自己力弱气虚,就像是刚刚生了一场大病,难怪人家问她头疼不疼。
一个妇人笑道:“姑娘,这是岱城。您放心歇着,眼下岱城屯兵上万,由国公爷亲自坐镇,最是安全不过,这会儿朝廷可腾不出手来打咱们主意。”
燕韶南听她说崔绎并未走远,意识到昏迷之前的种种不是幻觉,自己确实已经脱离了险境,这么说相神教总坛那一战最终是险险获胜了,不由松了口气。
那两名妇人见她挣扎着欲起,赶紧上前扶她坐起来,腰上塞了枕头:“姑娘,您不再躺会儿了?要不要喝点参汤润润喉咙,厨上炖了补气的药膳,给姑娘拿去了,一会儿就来。”
燕韶南听二人温声细语说话,脑海中浮现出之前看过的密州舆图,岱城位于密州西南,与西明州接界,从相神教那小村落到岱城乘马车怎么也得昼夜行驶个四五天,看来自己这一觉还真是睡了不少时候。崔绎舍弃了庆云城,带兵驻扎于此,便可以西明州境内的部属相互呼应,安全提升了不少,但有一点,此地距离都城也不算太远,崔绎选了这么个地方,大约眼下的形势确实很乐观。
她脑海中念头纷纭而至,问道:“我老师和师兄可好?”
“都好,方老先生昨天还来看过姑娘,这会儿和胡先生一起忙去了,说是要离开几日,叮嘱等姑娘醒了不用担心,这次意外密州义士折进去不少,他们需去解释善后。”
看来是收拾奚卜儿留下的烂摊子去了。
奚卜儿……燕韶南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这等事,还是留待同小公爷当面询问吧。
她半倚半靠着,目光在周围扫了扫,瞥见身侧枕头边端端正正摆放着她的负阳琴,心中愈发安稳,琴都给她了,看来这两名妇人所言应该不假。
这两名妇人衣着素净,头上未戴钗环,举止从容,谈吐娴静,不像是寻常下人。
屋内除了这二人,后面还一摆溜儿站了五六个青衣侍女,端盘子的,拿帕子的,全都屏息垂目,若不是瞧见了还不知道屋里有这么多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