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心渔
韶南笑了笑:“知道啊,人家又送银子又送人,哪知道竟被爹您怀疑。他最近没有请您去赴宴吗?”
叫女儿这么一打岔,燕如海凝重的心情和缓了下来:“请过两回,被我婉拒了。”
“此人有钱又有关系,动他须得慎重。”
“爹知道。先叫胡大勇暗中查查,等拿到证据,万无一失再说。”
韶南想了想,觉着这不是小事,提议道:“不若双管齐下,叫刑房的计书吏也带人去查查自杀的仓大使同哪些商人富户走得勤。”
也算是给计航找点活干。
“行,待我同计航说。”燕如海对女儿可谓是言听计从。
说完赈粮,燕如海说起另一件烦心事:“白典史父子报说那黄大仙王达己经有上千信众,有人大老远从邻县赶来,奉上银两,请他一看吉凶,常有父子夫妇因此反目,己经害得好几家妻离子散,为父看此人妖言惑众,用心险恶,实是我安兴一大毒瘤。”
韶南觉着父亲提到那王达带着一股郁气,怕不是他说的这么简单,为他续了杯茶,试探道:“怎么,上面不让您动他?”
燕如海对女儿仿佛有读心术已经习以为常了,闻言只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点头承认:“说是若无大错,便井水不犯河水由得他去,御用监的冯掌印最近很可能要奉旨来邺州,他高化的弟弟侄子们有意请王达去给他们算一算。”
说完他长叹一口气,郁郁地道:“这些贵人们,心中哪有半点百姓的疾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韶南心道:“寻他个大错又有何难,我就不信前两位县令的死与他无关。”
口中安慰父亲:“就算上面不说这话,有上千百姓盲目维护他,也得先掌握了铁证再治他的罪,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拿出魏国公的书信来,求助于通判赵大人。”
燕如海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说到王达,何秀才的案子也该有个说法了,何家你去过,感觉如何?”
韶南不知如何同父亲细说,听他又道:“何母拿不出真凭实据,加上她名声不佳,惯会捕风捉影,仵作验尸显示一切正常,判她诬告,从轻发落也没什么不妥,就怕判了之后原告不肯罢休,她是死者和被告的母亲,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对这样的案子最感兴趣,到时折腾起来个没完,林氏的日子就难熬了。”
父亲这番话考虑周到,可见他为了林家姐妹花了不少心思。
韶南不禁有些难过,低声道:“知道了,爹,等我再去何家看看。”
燕如海没留意到女儿面色有异,还在那里发他的感触:“就算抛开和慧明大师的交情不提,贞娘与你一路结伴而行,在京里的时日,算得上与咱们共患难了,没想到她会遇上这等麻烦,唉,虽说不可徇私,但能照应便照应些吧。”
韶南点点头,没有说话。
过后燕如海把胡大勇和计航分别叫来,交待一番,打发二人出去做事,韶南则回了自己的屋子,坐下来理顺心中的一团乱麻。
她心情不佳,檀儿樱儿不敢打扰,点上灯,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韶南拿过古琴,“叮咚”弹了两下,猛地拂过琴弦,只听“铮”的一声巨响,余音袅袅不绝。
轮,泼,滚,拂,她弹得十分随意,琴声如溪水至江河终汇入湖海,水花翻卷,巨浪滔天,奔腾咆哮如大片白色的马群,在浪尖上一路疾驰,最终撞碎在峭壁上,“轰”,溅落成漫天大雨。
琴声戛然而止,韶南抬头吐出一口浊气,心头终于重归平静。
门口姐妹俩面面相觑,樱儿忍不住探头看看,叫了声:“小姐。”
“没事了,进来吧。”韶南将琴放到一旁,同两人闲聊:“你们俩家是高化的,那边老百姓过得如何?”
檀儿犹豫着说了句:“同安兴这边也差不多。”
樱儿却道:“我们家里虽然没有受灾,可地是冯家的,街上的商铺也是冯家的,大半个高化县都姓冯,连县太爷都要看冯家的脸色行事,何况平民百姓,只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罢了。”
韶南了然地点点头,问道:“高化县里没有旁的大乡绅么,那做买卖的商人呢,可有听说过欧阳泽的名字?”
姐妹俩面露难色:“这个需得托人打听。小姐想知道吗?”
韶南笑笑:“算了。我不过是随便问问。”
第二天一早,林秀秀的恶婆婆便披头散发跌坐在县衙门口的树荫底下,身穿白衣,披麻带孝,手里举着个木牌,上书斗大的“冤”字,时不时高亢着声音数落一顿,说得都是儿媳妇怎么和野汉子勾搭成奸,谋害了亲夫,多亏了黄大仙看不过眼,托梦指点,叫她为儿子报仇,引得一群看热闹的离远围观。
偏巧燕如海天不亮就离开了县衙,去城南组织灾后重建自救了,赈粮缺口很大,地里收成再不好,到冬天是要饿死人的。
主簿阎宣不愿出头,韶南知道后勃然大怒,叫下人传话给典史白迅景,着衙役上前将何母从县衙门口拖开,打了十棍子予以薄惩,责令所在大槐镇的里长带回去严加看管。
捕头雷元亮带领三班衙役驱散了瞧热闹的众人,衙门口方才终于消停了。
韶南不等处置完何母,叫盖小山备车,带着丫鬟直奔何家。
上次之后林秀秀的大伯不敢违背她的意思,亲自过来瞧了瞧,又把长子留下来帮忙,算是给姐妹二人撑腰。
韶南进门时,林贞贞正劝姐姐趁那老乞婆不在,赶紧进屋睡一觉,这样熬下去身体是要垮的,听到动静循声望来:“韶南,你怎么……”
韶南点点头:“我有几句话,想单独问问秀秀姐。”
林贞贞嘴唇嚅动了一下,最终低下头去,什么也没说。
姐妹两个看上去都是憔悴得厉害,尤其林秀秀,走路打晃,眼下俱是乌青,这些日子怕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
韶南带着她进了何秀才生前居住的东厢,道:“秀秀姐,你别紧张,我问几个问题,你实话实说即可。”
林秀秀目光呆滞,慢慢坐下来,停了停,突然双手掩面,呜咽而泣:“她一早就出去了,是不是又去了县衙?我有哪点对不起她母子的地方,她这是要逼死我。”
“秀秀姐,若查实你是清白的,县衙会给你个说法,诬告者必将受到严惩,我爹不会叫你往后活在风言风语中。”韶南安慰她。
“呜呜,人都验过了,还要怎么查?”
“秀秀姐,秀才的娘,你的婆母为什么对你这么大的意见?”
林秀秀抬起头来,眼睛里透着无助:“我不知道,她自来就不喜欢我,可能是因为我没给夫君生儿育女吧,可那回孩子没保住真不是我的错……”
韶南有此一问不过是叫她打开话匣子,降低戒心,由着林秀秀絮叨了一阵,她单刀直入:“秀才心疾的毛病是什么时候得的?”
“好几年了。”
“一直是请了春善堂的丁老给他看病开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