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心渔
燕如海看着那张请帖。
就在前几天,他才去吃了秦大使做东的调和酒,酒席上他说了几句解释安抚的违心话,和那位大海商欧阳泽算是尽释前嫌。
秦大使还找机会单独敬了他一杯,悄悄告诉他那欧阳和高化的冯家有不少生意上往来,牵绊极深,最好不要开罪于他。
相较上次的酒楼和之前的丰庆园,灼华楼要更加隐蔽一些,听说楼里养着私娼,燕如海持身颇正,不像很多官吏以在外边有相好为荣,他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想起女儿走之前反复叮嘱他不要与人私下里见面,便想要找个借口婉拒。
胡大勇却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大人,那秦大使还悄悄同属下说了个事,有白典史在旁跟着,他怕找不到机会同大人私下里讲。昨日他从欧阳泽口中探听到一件奇事,可惜那欧阳只起了个头,便自知说漏了嘴,不肯多讲,秦大使怀疑迟荣迟县令的死另有内情,张县令也是因为这个秘密遇害的,县衙里人多口杂,他想等晚上见面了再同大人细说。”
燕如海抬头望向他:“会不会有诈?”
胡大勇道:“大人若是不放心,属下通知雷捕头,叫他到时多带人手,在门外守着。”
第40章 灼华楼密会
是夜,灼华楼。
燕如海带着胡大勇和阿德到楼外时己经不早了,往常一直喧闹到深夜方休的灼华楼今天却颇安静。
楼门口悬着灯笼,掌柜的亲自站在台阶上同要进楼的客人解释,今晚有贵客包揽了生意,恕不招待旁人。
燕如海足下一顿,扭头向胡大勇望去。
胡大勇会意,凑上前悄声道:“放心吧大人,雷捕头带着几个亲信一早在四周盯着了。”
燕如海点点头,待要上前,胡大勇又道:“大人,秦大使一早有安排,咱们从后门进,免得被人盯上。”
燕如海再度望了胡大勇一眼,道:“既然如此,你带路吧。”
看得出果然是安排好的,一路畅通,几乎没遇到人就进了包间。
河泊所大使秦泰来点了一桌子酒菜,和两个心腹手下呆在包间里等他,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大人来了,快请上座。”
燕如海坐下之后面露古怪:“怎么只有咱俩,其他人呢?”
秦大使神秘笑笑:“今晚就只请了大人自己。”
燕如海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他侧后方的胡大勇:“之前听胡管事说,白迅景陪着你来送帖子,我还以为晚上他也会参加呢。”
秦大使在对面坐下来,闻言眨眨眼:“我有机密事想告知大人,越少人听到越好。大人先尝尝这家酒菜的味道,我叫他们全挑拿手的做。”
燕如海却坐着未动:“先说事吧,不然本官着实没胃口。”
秦大使含笑道:“也行,我听大人的。”放下布菜的筷子,冲旁边的两个心腹摆了下手。
那两人退出房间,燕如海示意胡大勇和阿德也出去等着。
秦大使见屋里没有外人了,挪动椅子,往前凑了凑。
“大人,当初还是迟荣迟县令介绍我认识的欧阳泽,他的船从东莺江上走,时常会经过咱们安兴。”
严如海微微颔首,等着他进入正题。
“这次我帮他说情,他大约觉着我这人够朋友,昨天吃酒时无意中跟我说漏了嘴。”
“他说什么?”
秦大使压低了声音:“他说,东莺江溃堤不是意外,那年雨水太多,江流凶猛,上游的高化比咱们情况危急得多,迟荣奉了府里的密令,凿开堤坝将洪水泄在安兴境内,免得淹了高化,令冯家受损!”
燕如海勃然变色:“此事当真?那迟荣又怎么会被洪水卷走?莫非是被……”他及时住嘴,将“杀人灭口”四个字咽了回去。
秦大使苦笑了一下:“大人,这话只能私下里说说。许知府这样安排也是有他的苦衷,毕竟如此一来,才能向宫里的那位冯掌令交差,有冯掌令帮着美言,户部的赈灾钱款才能及时要来。”
“你说张县令的死因也是因为这个?”
“他才上任四个月,想着大干一场,若不是无意中发现了溃堤的秘密,又怎么会死得不明不白?唉,那可是个难得的好官,大人莫怪我交浅言深,常言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我看大人前段时间好似要重走张县令的老路,才想着劝您一句,留得大好性命,多为安兴百姓办点实事吧。”
虽然关于张承安的死因,秦大使只是猜测,但燕如海已经研究那案子好长时间,深知不管从情从理,还是从证据推断,这都该是最接近真相的了。
对一个初踏入官场的书生而言,这番话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一朝决堤,淹死了近千百姓,上万人倾家荡产流离失所,到现在还靠着赈济续命,随时都有人饿死街头。安兴百姓何辜,这若不算实事,还有什么能称得上实事呢?燕某若不能为他们讨回这个公道,枉为安兴父母官!”
秦大使愣怔怔望着燕如海慷慨激昂地大发陈词,显然十分意外他这反应。
“大人如此冲动,就不担心得罪冯掌令和归川府的大小官员?”
“不担心!燕某好歹在京里有座师,有一干同年,就不信朗朗乾坤,没有说理的地方。”
“不怕步张县令的后尘?”
“多谢秦大使示警,燕某自会多加小心。”
燕如海凝神细想了片刻,又道:“还好本县听你的话,将那欧阳泽稳住了,只是要检举知府许清远,揭露迟荣殉职的真相,没有铁的证据不行。大使可愿帮忙做个人证?你我联手,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秦大使被燕如海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着,神情既有些仓皇,又有些跃跃欲试,似是经过了几番矛盾挣扎,终于叹了口气:“对方势力滔天,大人,请恕我只能暗中相助了。”
燕如海不能要求人人与他一样,将生死置之度外,闻言虽然略有些失望,还是笑道:“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
秦大使打定主意,不再迟疑:“一言为定,我敬大人一杯。”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给燕如海和自己各添了一杯酒。
“大人,请!”
秦大使将自己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亮了下杯底,目光炯炯望着燕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