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心渔
归川知府许清远锦上添花,送来几封主簿阎宣写给他的密信,言道阎主簿早已向他报告了孙忠平有贪污赈灾款的举动,他命令阎宣顺藤摸瓜,暗查前几任知县死因,哪知孙忠平被灭口,线索中断,如此也算是曾为真相大白于天下出过一份力。
卢经历暗示燕如海上报结案文书时把许知府的功劳好好提一下。
燕如海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官场惯例——花花轿子众人抬,写完了才回过味来。
这一连串要案背后还有个令朝廷尴尬之处:虽然欧阳泽和秦泰来都没有攀扯冯家,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面的玄机,高化冯家做为这场灾难的既得利益者,要不要受处罚?另外迟荣死后,朝廷追封他为贤平伯,君无戏言,如今怎么收场?
燕如海忍不住跟韶南感慨:“还是卢经历处理这等事有经验啊,也罢,座师叫为父遇事多向许知府请教,我这也算是谨遵他老人家的教诲了。”
他难得说了句笑话,韶南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凑趣。
燕如海知道女儿还在因为林贞贞那事闷闷不乐,劝道:“为父已经给慧明大师写了信,写明了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唉,谁也没想到林姑娘会出这等意外,韶南,死者已矣,你也不要太难过,等送过她最后一程,往后每年的祭日和清明真心悼念一番也就是了。”
韶南点点头:“我一会儿去林家。”
除了吊唁林贞贞,张大人的遗孀和子女也该去看看,杀人凶手尽数落网,聊以告慰英灵,韶南寻思那孤儿寡母这会儿说不定真正想要返乡,她可以资助些盘缠。
可惜好好的一件玉器摔碎了,不然定能换不少银子。
对了,还有胡大勇。
正巧燕如海也道:“那胡大勇已经疯了,卢经历他们说这人交由为父处置,关他起来吃牢饭也是浪费县衙的银子,韶南,人是你带着大伙抓住的,你说怎么处置好呢?”
韶南不假思索:“把他送到府里,交给赵通判吧。如此也算咱们还了他的人情。”
“啊?”
“爹,您看这个。”韶南拿出手帕包着的玉器碎块,“这个东西是在姓胡的身上找到的,您还记得咱们离京的时候,京里刚好有个出名的大案么?”
“魏国公府失窃,可窃贼已经抓到了……对了,你不提醒爹都没有注意,刚巧是咱们出城的时候。”
韶南点了点头。
“那赵通判若是问及失窃的东西呢,怎么只找到了这一件?”
韶南漫不经心:“那谁知道,或许已经转到欧阳泽那里销赃了吧。对了爹,这个胡大勇五城兵马司抓了好长时间,赏格应该不低,你别忘了跟赵通判要。”
燕如海哭笑不得,正要训她,韶南又道:“银子拿回来给张大人的遗孀吧,还有那生生累死的吴县令,真正的忠臣能吏死后反到无声无息,朝廷无一字褒奖,家中清贫如洗,女儿也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了。”
她心里堵得慌,等到去了林家,看到林贞贞的灵柩更是郁郁寡欢,情绪低落至谷底。
县尊大人去府里搬来援兵,一夜之间拿下欧阳泽和河泊大使,破了前几任县令身死的悬案,这消息随着时间发酵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燕县令一时间威望大增,寻常百姓说起来都是既敬又畏。
林家人见县尊家的小姐亲自来吊唁,全程阴沉着脸,一个个心虚不已,不知哪里做的不够好。
张氏凑过来瞧着韶南的脸色小心翼翼解释:“大小姐,是秀娘自己提出来要住去静月庵的,不是我们逼她,唉,那孩子也难啊。”
韶南微微颔首,张氏不说,她还不知道这事。
对林秀秀而言,或许这也是一种解脱吧。
“你们时常去瞧瞧她,缺什么吃的用的,不要怠慢了。”
张氏松了口气,拍着胸脯担保:“大小姐,你放心,唉,我那可怜的小叔子只剩这么一根苗了,我若还照顾不好她,死后也没脸去见公婆和他们两口子。”
韶南在林家呆到近午才离开,檀儿看她心情不佳,提议道:“小姐,要不咱们别直接回县衙了,四处转转散散心吧。”
韶南应了声“好”,檀儿便问赶车的盖小山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欣赏到美景。
盖小山想了想,问道:“江堤上面行不行?”
“那就去江堤。”
天气热,几人最终没有去到江堤上面,而是找了个临江的开阔地方停了马车。
韶南从车上下来,站到树荫底下远眺东莺江水。
“檀儿樱儿,你俩在周围转转,也别走远了,我有几句话和小山说。”
姐妹俩应了一声,相携而去。
等她二人走远了,盖小山感激道:“大小姐,您跟县尊大人抓住了杀害张大人的凶手,小的还一直没有机会当面给您磕头道谢呢。”说着便要跪下来。
韶南将他拦住:“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个,而是想问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盖小山犹豫了一下,搔着后脑勺道:“按说县尊和小姐帮了大忙,小人应该留在县衙效力,可张大人的家眷想要扶灵北上,回老家去,他们一家只剩下妇孺,回去之后怕是度日艰难,小人便想着赶车随他们前去,以便照顾恩人家小。”
这在韶南的预料之中,她道:“这要是说书唱戏,你这般作为堪称义士了。小山,我讲个真人真事给你听吧。这人,就是咱们刚才去吊唁的那位林姑娘。”
跟着她就毫不遮掩地将如何认识林贞贞,林贞贞都做了哪些事给盖小山细细讲了一遍,包括粥铺投毒,害死姐夫,以及最后如何与何母玉石俱焚。
盖小山不清楚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又不敢打岔,愣怔怔地听完了,壮着胆子道:“大小姐,您这一上午都是为她而难过么,可您并没有做错呀。”
韶南望着他,目光沉静到有些肃穆:“你没念过书,做事全凭一颗真心,我讲这么隐秘的事给你听,是要你知道,做人心里要有一根线,那不是大楚律,也不是任何律,而是人的良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有多少理由,多么义愤,都不能碰触,不然林姑娘就是下场。孙忠平的事我当没发生过,你走吧。”
盖小山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四下看看,神色变幻:“大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韶南反问他:“难道不是你做的?”
盖小山呆怔片刻,终于一咬牙:“大小姐真聪明,没想到连府里来人都没发现,却给你猜到了,没错,正是我。姓孙的他该死,那个蛀虫,上任之后不思为张大人报仇,不为百姓考虑,只想着贪污赈灾粮款,横征暴敛,还相信骗子,他哪配戴张大人戴过的乌纱,坐张大人坐过的位置,所以我一发狠,就找了个机会,把他给勒死了挂在书房里。”
韶南在他忐忑的目光中到底没说什么,只道:“回去吧,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檀儿、樱儿离远听不到小姐与盖小山都说了些什么,只见盖小山趴在地上,给韶南磕了个头,跟着站起身,扬手招呼她俩一起回县衙。
林贞贞的事余波未了,真正叫韶南心里遗憾达到顶点的是当天下午燕如海接到了京里周浩初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