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心渔
“特殊是指什么?”蒋双崖问。若是粗野不逊他可不准备惯着对方。
管事的回答:“这位姑娘的生母乃是番人,虽然她长得和咱们差不多,读书识字,说的也是汉话,却是个直脾气,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不像中原女子那般温柔娴静。”
听了管事的话,大家难免有些先入为主,以为此女长相迥异,脾气粗鲁,就像画册里面的母夜叉似的。
等那位曼姐儿走进来,不但是燕如海,连韶南都吃了一惊。
这姑娘打眼看上去竟有些难以判断年纪,看五官长相只有十五六岁,但看那高挑的个头,丰满傲人的身材,说是二十五六岁也有人相信。
发育的真好啊。
若管事的不说,几人只会觉着这是个难得一见美人儿,肌肤莹白如雪,长发就像黑色的绸缎一样顺滑,眼睛极大,鼻梁挺翘,看上去神采飞扬的,还真不一定看得出来她身上流有番邦的血。
这令得燕如海稍显无措,但他很快镇定下来,道:“坐吧,叫什么?”
“曼姐儿呀。大人不是点名叫的我么?”
曼姐儿坐了下来,好奇地打量了好几眼一旁记录的韶南。
对方如此直白,叫燕如海很不自在:“咳,曼姐儿,你家住哪里,父母是谁,为什么会住在冯家堡?”
“我呀,之前住在彰州,是跟着母亲来冯家堡避难的。我爹犯了事,家中财产全部充公,树倒猢狲散,家里人有的逃了,有的进了大牢,我亲娘是妾室,就被卖掉了,还好母亲对我不错,带我和弟弟来了冯家堡。”
原来是犯人家眷,这就难怪冯家人遮遮掩掩,不愿叫自己见到。
“你爹犯的什么事?”
“我爹为人仗义,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会犯什么事,唉,替人受过罢了,偏那办案的是个糊涂官,拿他顶替……”
她说得幽怨,韶南不愿见父亲被人牵着鼻子走,冷哼一声,沉声将她打断:“你爹莫不是欧阳泽?”
欧阳曼儿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讥诮地笑笑,对燕如海道:“不错,大人若要株连九族,就连我一起抓吧。”
燕如海闻言怒拍桌案:“无需株连九族,奸商欧阳泽所做恶事足以满门抄斩,岂止是你,你母亲,你弟弟一个也跑不了。冯盛好大的胆!”
欧阳曼儿眼圈慢慢红了:“大人这话好没道理。我从生下来就没跟着欧阳家享过一天的福,他们管我叫小杂种,受的欺负数都数不清。凭什么现在犯事了,我这小杂种要为他们抵罪?”
韶南怕她把父亲绕晕了,直接把话题拉回当下:“你这些日子不是受着冯家的庇护?难道他们也欺负你?”
欧阳曼儿刚才还泫然欲泣,这会儿却漫不在乎地笑笑:“可我就算不姓欧阳,也能受到这样的庇护呀,哪个男人不想英雄救美?我来冯家堡不足十日,大少爷就走错了门,摸到我床上来了。”
明明是羞耻的私隐,她说起来却十分坦荡,叫几人齐齐变了脸色。
“哎呀,无所谓了,你们不是说庇护吗,只要他不让旁人欺负我,我这样的出身,难不成还有人愿意明媒正娶?”
这是一个特别的女子,算不上烟视媚行,甚至在她身上感觉也不到风尘味,她说起这些,就像和人讨论下顿饭吃什么一样简单自然。
蒋双崖万分看不惯,斥道:“这等论调,你还有没有廉耻心?”
欧阳曼儿抬头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低下头去逐一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玩:“比起和谁赔笑跟谁睡,自然是吃得饱穿得暖更重要一些,你们大楚人不是也说‘衣食足而知荣辱’么,我来到世上不容易,自然要想办法叫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燕如海饱读诗书,对这等歪理斜说哪能听之任之:“看来没有人教过你,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欧阳曼儿嗤笑道:“大人,这话是程伊川说的,他所说的节可不但是指女子的贞操,也包括男人们,男人自己持身不正,什么坏事都做,全无节操可言,又凭什么嘲笑我?”
都言好男不跟女斗,偏生这欧阳曼儿自己有一套是非观念,十分理直气壮,蒋双崖和燕如海都有些语塞,不停看向韶南,心说你怎么还不帮忙?
韶南不开口帮腔,是怕自己一开口令得父亲更加生气。
她竟觉着欧阳曼儿有些话说的还挺有道理。
凭什么同样放旷不羁,男人是种洒脱,女子就是放荡,同样久历世情,男人是增添魅力,女子却是不复单纯?
韶南自己做不到,却不愿意去驳斥对方。
但正因为欧阳曼儿如此特别,韶南觉着她的嫌疑更重了。
两个大老爷们忙着掐灭异端,韶南却注视着欧阳曼儿,一字一句地问:“你和冯明谦关系如何?”
“三少?还不错哦,他不像某些伪君子瞧不起人,庶子庶女同命相怜,有时还能聊上几句。”
“刺死他的那把短刀可是你送他的?”
“怎么可能,那刀那么贵。”
“辛三娘藏了几本杂书,你可知情?”
“《春楼情梦》么,我借给她的,她那么大了,活的就像只笼中鸟,比我还不如,我有时和她讲讲外边的花花世界,她从我这里借了那几本书去,一直没还。”
韶南仔细地留意着对方的神情变化:“他二人身死当晚,你在何处?”
第61章 推断有误?
欧阳曼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过是前两天刚发生的事,她印象还算深刻,道:“三娘坠楼那会儿,我正在服侍母亲和弟弟用饭。我想想,四少刚死,冯家堡来了不少官府中人,母亲忧心忡忡,担心冯家赶我们走,胃口不好,还将弟弟骂哭了,当时奶娘和送饭来的丫鬟都可作证。后来母亲带着弟弟去见太太,那是她的姨妈,我又不是母亲生的,没得跟去惹人厌,看看睡觉还早,便去找了二少。”
“二少?冯明业?”
“是呀。”
燕如海脸色黑如锅底:“他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不敢承认嘛,二少这人有色心没色胆,其实我俩还没到肌肤相亲那一步呢,每回我一吓他说‘你爹来了’或是‘你大哥来了’,他就萎了。那晚他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不再光是跟我说星星说月亮,结果他两个弟弟又出了事。”
燕如海斥道:“这般不知羞耻的话,本官实不知你一个女子如何有脸大肆宣扬?若在我安兴县衙,定要掌嘴不可!冯盛教子无方,难怪惹下这等祸事。”
欧阳曼儿微微一哂,没有还嘴。
韶南却在思忖:“她所言是真是假?冯二少伤了腹部,需要静养,先前问他话不过是走了个过场,欧阳曼儿既然敢如此说,二人必然已经是对好了口供。偷情是背着人的,没有旁证也在情理之中,这到是有些不好办了。若事情真是她做下的,目的何在呢?同谋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