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心渔
脚下红砖铺地,前方花影摇动,周围静寂无声。
这条路很长很长,走了半天还望不到头,也不知是谁家的园子如此阔绰。
燕韶南以往做梦总是被动身不由己,这个梦里,她竟然还有暇想东想西:这是哪里呢,有些像冯家堡的春华院,但春华院可没有这么大……
俄而不知何处有读书声传来,打破了沉寂。声音单调,内容浅显,大约是附近有个为孩童启蒙的私塾。
她继续往前走,前面豁然开朗,有个极大的池塘,池塘边是座凉亭,小径两边各站了一排溜下人,每人手里都牵着一只黑色狼犬,那些高大的畜生见了人也不吠,沉默地用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她,脚掌扒地作势欲扑。
燕韶南将怀中古琴拨弄两记,轻松吓退了对方,走进凉亭。
亭子里预先站了一人,体态窈窕,长发如锦缎一般垂到腰际,身披薄纱,似露非露,尽显诱惑魅力。
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冲燕韶南笑一笑:“你来了。”果然是欧阳曼儿。
她十分熟稔地邀请燕韶南:“既然来了,我们来下盘棋。”
“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怕被官府抓到么?”燕韶南坐了下来,再度打量四周。
“这是?这里是白州的苍松书院啊,说到我会被官府通缉,还不都是拜你所赐,燕小姐,你坏了我的大事。”
“那又怎样?做坏事就得有被识破的觉悟。”燕韶南一边反诘,一边暗想:苍松书院,这名字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呢?
欧阳曼儿打量她两眼,竟还笑得出来:“不怎样,咱们来下盘棋吧,你若是赢了,咱们以往的过节便一笔勾销。”
这令燕韶南很是不解:“你说勾销便勾销?我还未见得同意呢。”
欧阳曼儿很好说话:“也行,你若赢了,自然是你说了算,咱们两个好好过上几手。”
燕韶南皱紧了眉头:围棋她只是粗通,知道个规则而已。
可在睡梦中,多么不合常理的事都会发生,她当真和欧阳曼儿相对坐下来,中间摆上了棋盘。
“燕小姐,大楚朝由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君王昏庸无道,臣民不思进取,你何不学学我,落个逍遥快活?”
“学你杀人放火么,我不!”
“哈哈,想杀人杀人,想放火放火,何等纵情肆意。”
燕韶南同她聊着天,执黑胡乱落子,竟将欧阳曼儿杀得难以招架。
欧阳曼儿眼看局势不妙,不慌不忙击掌笑道:“没想到燕小姐这般厉害,我要叫帮手了。”
话音方落,她身旁座位上多了一个人,穿着半黑半白的衣裳,戴了个黑白无常的那种高帽,欧阳曼儿介绍他道:“听说过围棋修炼久了也能成精么?”
燕韶南暗叫“不好”,别说她是个臭棋篓子,就算不是,她也下不过棋精啊。
这围棋精她还认识,若忽略此怪脸上那忽隐忽现的黑白棋子,不正是文青枫吗?
她来不及细想文老板怎么成了棋精,还成了欧阳曼儿一伙的,却由此想到,她也是有杀手锏的人,谁怕谁?
于是她抱过自己的琴,冲文青枫冷笑道:“琴棋书画,身为棋精,你怕是没见过自己的大哥。羽中君,出来吧!”
“砰”的一团青烟冒出来,凝固成了一个人影儿,看得出是个男子,身形伟岸中透出几分颓废,唯独看不清楚脸。
咦,为什么难得梦到羽中君,竟看不到他的长相?
燕韶南万分不满,皱紧眉头嘟囔了几句,守在床边的檀儿怕她烧迷糊了,实在不放心,轻声唤道:“小姐,小姐,醒醒了。”
燕韶南慢慢睁开眼睛,目光甚是迷茫。
“小姐,您出了好多的汗,咱们把衣裳换了吧。”
棋精没了,羽中君也没了……韶南好半天才接受这个现实。
换过衣裳喝了水,她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叫樱儿去代她谢过了蒋老爷子和文老板的关心,又打发众人各忙各的去,不用都守着她。
“羽中君,我刚才做梦梦到你了。”
崔绎不为所动,只是小姑娘做个梦而已,他并不是很感兴趣,非知道不可。
谁料她跟着又小声道:“我还梦到了文老板,他长了一脸麻子,同咱们作对。看来我还是有些担心中了他的算计啊。”
崔绎震弦,表示想说话。
“不放心的话,找人去查下他。”他说了个长句,本想直接点名赵曦,可惜这两个字都不在燕韶南的字典中。
这东西熟能生巧,现在麻烦些,小公爷相信二人的沟通会越来越顺畅,直到他不必一字字思索反应,而燕韶南无需翻看“字典”。
好在燕韶南直接就道:“找谁?通判大人么?不成。”
“原因?”
燕韶南心虚地咳嗽两声:“有点小麻烦,我怕被人一并查出来,到时候不好解释。赵大人是京里那位小公爷的亲信,肯定不会帮我瞒着。”
燕韶南的秘密,和他有关系。
“笔洗?”崔绎直觉猜测同那个笔洗有关。
“是啊。这说来就话长了。”
燕韶南心里根本不曾防备羽中君,叹了口气,将和丛朋打赌,前后两次差遣那贼秃,胡大勇对自己出手,幸得丛朋相助,但他抢了宝贝就跑的经过说了说,垂头丧气地道:“你说这些要是叫那魏国公知道了,我一个通匪的罪名是不是跑不掉了?”
崔绎颇觉无奈:“他在你心里就那么不讲道理?”
“哼哼。”
他自忖没得罪过燕韶南,但印象这东西,一旦留下了,想改还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