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夕何如
她唤来船老大,指着后方那条船问他是否认识。
船老大眯眼看了看:“像是水根的船。他的船比我这条快。”
“你用本地话喊他们一声,问问他们船上是谁?”
船老大双手举在嘴边,大声喊了两句。水上的人家嗓门都挺大,江面上更无阻隔,声音一下子便传开老远。
后方的船上却如死一般沉默。
船老大不解地“咦”了一声:“怪了……”
“他们不是好人,是来追我们的!”沈童语气急迫地道,“你的船能再快些吗?还有多久能靠岸?”
船老大亦紧张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们要追你们?”
“我是萧参将的夫人,因为萧参将发现临山卫指挥使马泰贪污,他们要害他,我逃了出来。这会儿他们追上来了。”沈童三言两语快速把缘由说完。
船老大先不管她说得是真是假,先去催促手下船夫尽可能加快船速。
沈童钻回到棚子内,取出墨绿色的那卷证据。
箜篌四下打量寻摸着,琴瑟着急道:“这船上空荡荡的,要藏哪儿才好呢?”
沈童摇头:“藏船上不好,他们要是找不到,就可能把船沉了或是烧了。”
箜篌不由脸色发白,但语调还算冷静:“可这么一卷,身上也不好藏啊?或者打开来吧,摊平了贴身藏才不易看出来。”
“不,藏这里。”沈童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发髻。
琴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箜篌已经明白过来,急忙取出梳头工具。
沈童让琴瑟拿些捆扎用的细绳来,在布卷外缠绕捆紧,打完结后,两端各留出尺半长的细绳。
琴瑟看着沈童打结,声音些微发颤:“还是藏在奴婢身上吧,免得那些人……那些人……”她欲言又止。
沈童明白她的意思,若是那些人上船来,很可能会搜她们的身。琴瑟这么说,是想代她受辱。她摇摇头:“没用的,要搜身也不会只搜你一个,即使藏头发里,也不能确保找不到。”
“那姐儿的意思是?”箜篌虽然不解,仍然照沈童的吩咐,帮她将发髻解开重梳,将证据裹在发髻中。
沈童将细绳在下巴下方系紧固定,最后裹上头巾。
她看了眼夜色中黑沉沉的江面:“我打算游过去。”
她不能留在船上,绝不能让他们找到这卷证据,一旦他们找到了,潘博容与马泰就再无顾忌了……
琴瑟吃惊地叫了声:“游过去?可是……”
沈童道:“一会儿如果他们上船,你们先尽量拖延,但若是拖不下去,或是形势危急,就告诉他们我带着东西跳江了。”
希望这些人能因此放过她们……
船老大嚷嚷着催促船夫加快,然而后方的那艘船仍是渐渐追近。很快船首超过了她们的船尾,并斜向逼近过来。
眼看着就要撞上来了,箜篌与琴瑟分头熄灭船上的油灯。
沈童之前已经脱去所有厚重外衣与长裙,只裹着件大氅挡风。灯灭后船上也变得漆黑一片,尤其是棚子下面。她在黑暗中脱去大氅,攀着撞击另一侧的船舷,缓缓入水。
尽管已经热身过了,双脚一浸入冰冷的江水,仍是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她咬牙忍着寒冷,伸直双臂,让身子垂直贴着船舷。
“砰咚!”一声,对方的船斜撞上了他们的侧舷,带来一阵剧烈的摇晃。
她努力抓紧船舷,不让自己落下去,在她这一侧船身摆动到最低点时,双手松开,入水的同时转身,双腿轻蹬船舷,便如游鱼一般在水中滑行出去。
风浪很大,水冷得彻骨。她还是第一次在江河中游泳,江浪扑过来时,她正在换气,虽然急忙屏息,还是呛了口江水。
身后的船上传来沉闷的“咚”一声,接着又是一声。那些人上船了……
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沈童的心脏猛然抽紧了一下,随即她意识到那不是女子的声音,才稍稍松了口气。但仍忍不住去想,被攻击的是谁。
船老大喊了一声,船夫纷纷跳水,向着岸边游去。
沈童借着他们这阵动静,也开始发力游了起来。
然而风浪始终在阻挠她,不管游了多久,她都像是在原地没动过一样,只有回头去看,才知道自己离渡船确实是越来越远的。
她又游了会儿,水面突然被什么东西映亮了,那不是油灯或火把的光芒,比那些要亮得多。
是她们所乘的渡船被点着后燃起的火光。渡船的棚顶很快被火苗吞噬了,甲板上也都是火焰!
她心中不由一痛,箜篌、琴瑟……
另一条船与着火的船分离,并回转方向,向着她追来。
沈童不敢多看身后,拼尽全力游了起来。但水实在太冷,体力损耗异乎寻常得快,她的手脚变得越来越沉重,肌肉酸痛得想要炸开一般。
夜色中的江面映着炽烈火光,像是有血红的熔岩浮在上面。
她能看见远方的灯,星星点点,像是苇丛中的萤火。
但对她而言,那可能是过于遥远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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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在半路上遇见送沈童去江边的车夫,拦下他询问情况。
车夫将靳飞本来要回临山卫,却突然又紧急折返去码头的事情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