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夕何如
于令秋朝他点了一下头。
“你可知道这些证据不但足以洗清我被诬的那些罪名,甚至还能置你父亲于死地。”萧旷一边细看,一边道。
“所以不才才会恳求将军手下留情。”
于家世代乡绅,祖上继承所得田地庄园,再加上于兴德经营有道,在县城乃至杭州城内拥有不少房屋店铺,涉及丝绸、茶叶、米粮等许多生意。
因为利润丰厚,多年来于兴德还从事海上贸易,只要定期交纳一笔银钱,海贼与霓寇就都不会打劫他的船队。
而赵直则通过于兴德做中间人,用大笔银钱或财物贿赂本地官员,让他们对走私贸易放松监督,甚至放任不管。对霓寇的打击也是敷衍了事。
直到海禁解除,为了逃避赋税,于兴德仍继续走私,同时也继续与赵直等人保持联系。
于令秋偶然间发现自己父亲竟做了贪官与海贼霓寇的中间人,劝阻不成,父子俩激烈争吵起来,直至翻脸。于令秋因而愤然离家,在西湖边卖画为生,偶然遇见沈童。
他那时候格外地愤世嫉俗,厌恶权贵,便一口回绝了沈童的邀请。之后得知她丈夫竟然是一到浙东便大力整顿军队,惩治贪官,打击霓寇的萧将军,才改变主意,投奔萧旷成为他的幕僚。
听于令秋将这些内情一一道来,萧旷亦不由感慨,原来他与家中决裂是因为这个缘由。
而他交到萧旷手里的,正是于兴德作为中间人,与赵直以及浙东各级官吏之间的银钱来往记录。更有若干来往书信,其中亦有提到新任参将很难拉拢,若是始终不能笼络,那就设法构陷。
对于于令秋此举,萧旷已经不仅是感动,而是油然生出了敬佩之情。
他沉吟片刻后道:“不瞒你说,赵直一党被剿灭后,我就有打算请辞。偏偏遇上有人诬告。我若在这个时候请辞,反倒坐实了污名。如今有这些证据,只要公之于众,便可立即洗脱罪名,但这样一来,你父亲首当其冲,便会立即入罪。”
于令秋低声道:“在下的不情之请,正是请求将军想个计策,既能还将军清白,也能让家父……至少逃脱死罪。”
萧旷微弯嘴角:“想来你已经有了对策吧?”
毕竟涉及其亲父,于兴德一旦入罪,整个于家都会受到极大影响。于令秋若心中没有个一二三四,也不会随随便便将这些物证交给他了。
于令秋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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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童本来都准备睡下了,听说于令秋前来,便让琴瑟去看看情况如何。
琴瑟领命,到了书房外头,却见门上趴着一人,似个大壁虎一般,侧着脸,耳朵紧贴门扇,神情十分专注。
琴瑟:“…………”
正逢此时,阿梨亦过来了,瞧见门上那只“大壁虎”,她不禁翻了个白眼,用力“咳咳”两声。
靳飞吃了一惊,使劲儿朝下挥动手掌,示意她们安静。
隔着门本来就听得模模糊糊,他只听到于令秋说事情与他父亲有关,但到底是怎么有关,如何为难,正说到关键的时候,里面的说话声却变轻了,很难听清。
阿梨走近书房,在离靳飞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深吸一口气,作势要开口。
靳飞怕她真出声,急忙站直身子,朝她瞪眼呲牙地追过去。
阿梨转身跑开几步,回头见靳飞停下,就又作势要喊。靳飞只好再追上去。一个跑一个追,很快远离书房。
靳飞一是出于好奇,二是对于被“赶”出书房心有不甘,这才去听壁脚的,倒也不是非听不可。
既已远离书房,他几个大步,拦在阿梨前头,略显不耐烦,又带着点无奈地道:“行了行了,我不听总行了吧?找我什么事?”
阿梨低头掩去笑意,抬起头来若无其事般绕过靳飞往前走。“哪个找你了?”
靳飞:“…………”
眼看阿梨走远,他便晃着两条长腿慢悠悠地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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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百多里外的于府内,于兴德皱眉问道:“那不孝子呢?还没回来?”
崔氏在旁答道:“还没呢。”
于兴德不满地埋怨:“这家里是有老虎吃人还是哪里长着毒刺?就这么呆不住,要往外跑么?”边嘟哝着边往外走。
崔氏掩口轻笑,这已是他今天里第三次问起令秋了。每回提起令秋总是埋怨责怪,可到底是骨肉连心,昨日听说令秋回来了,急吼吼赶去前堂相见的是他,一天追问好几回的也是他。
于兴德到小书房看了会账目,忽地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然起身,快步走到书架前,挪开木匣,打开书架后头的暗门,脸色顿时变得紫青如铁。
他急急掩上书房的门,提起袍摆就往内院跑。
人过中年身材发福的于老爷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样跑过了,一跑起来,肚子上的肉便随着步伐上下抖动着。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们眼见老爷如此提袍狂奔,全惊诧地呆住了。在仆从如云的于府中,随便吩咐一声就能使唤下人代劳,何至于这样奔跑起来?
在她们犹豫着是不是该上前询问时,于老爷已经跑远了。
于兴德跑到门前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扶着门框“呼哧呼哧”直喘。
崔氏惊讶地起身去扶他:“老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于兴德一把攥住崔氏的手,气喘吁吁地问道:“那不孝,不孝子,说……他去哪里了吗?”
“他没说。老爷,到底是怎么了?”崔氏摇摇头,忽然惊恐地倒抽一口冷气,“是令秋吗?令秋出事了?”
于兴德咬牙切齿:“他出个屁事!他是要搞死他爹啊!”
他一转念,问道:“他说他靠替人抄些文书账目换钱度日,他说过是替谁抄?在哪里?”
崔氏茫然摇头:“他没提,我问过他,他只说是个小县城,离杭州挺远的……”
于兴德“嘿!”了一声,转身又跑回小书房,反闩上门,把暗门内的账簿与书信统统拿出来,一一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