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欢何极
正说着,宫殿内陆续坐满了人,杨容华的位置在乔虞的另一侧,见她往这边过来,乔虞站起来福身道:“妾见过杨容华。”
“乔德仪坐下吧,不必多礼。”杨容华温和地对她点了点头,视线掠过她就看见了一旁的夏嫔,笑着道,“倒是难得见夏嫔一个人坐着。”
夏嫔屈膝福身,闻言神色淡然,垂眸道:“妾因故避于永寿宫许久,确实鲜少与姐妹们同坐叙话了。”
“你是身怀有孕,大家都能理解的。”杨容华道,“对了,不知六皇子病愈了吗?”她拧起眉,“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年中事多,这几月宫中也不安生,倒忘了去探望下六皇子。”
夏嫔黛眉微舒,轻声道:“多谢杨容华娘娘的关怀,六皇子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杨容华神情放松了下来,语含宽慰。
这是除夕家宴,自然比往常的宴会要隆重严肃些。入座的嫔妃们左右寒暄几句,便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静静等着皇上、太后和皇后的到来。
过了酉时,殿外才传来了通报声:“太后、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也屈膝跪地,恭迎太后及皇后的莅临。
“妾参见太后,参见皇后娘娘。”
“这年节的,就不用多拘礼了,都起来吧。”太后在皇后搀扶下,跨过三层如意玉阶,两侧精美绝伦的金錾祥云游龙栏杆,辅以凹凸线脚、莲花、卷草纹饰,将上座分离开来。
中央是张独属皇帝的“金龙大宴桌”,太后和皇后一左一右,各在两侧的金丝檀木百寿字长桌后坐下。
待众嫔妃都起身安坐之后,太后笑道:“也别让王妃们都在外头等着了,传进来吧。”
乔虞转头望去,见三名身披藏青色金绣云霞翟文、镶钑花金坠子霞帔,内着群青朱领金绣缠枝花长袄,配以精白色菱花边长裙,梳高髻戴金丝狄髻头面的女子自外款款走至中央,福身行礼,
“臣妇参见太后,参见皇后娘娘及各宫娘娘。”
先帝的几个儿子为了争皇位手段频出,那时候后宫中没有太后坐镇,皇后势弱,先帝又不管,导致皇子兄弟间斗得比仇人还凶,纵使最后当今坐上的帝位,却不代表其余几人能甘心俯首,虽皇帝碍于圣誉没下狠手,但身为皇子大多生性高傲,光他登基那夜,就有两个举兵夺嫡却被击溃的皇子当场自尽,也不知是不想把性命交付对手处置,还是打算临死之前给新帝按个戕害手足的罪名。
更别提这十年来,暗地里搞小动作被皇帝圈禁贬谪的皇亲贵胄,郁郁而终的人数都能占满一个巴掌。
到如今,也就仅剩豫王、睿王和康王,这三个亲王位的了。
太后微微抬手,慈和道:“都找位子坐下吧。尤其是豫王妃,你怀着身孕,可得仔细些。”
中间的那名女子点染曲眉,明眸善睐,丹唇素齿,修项秀颈,肌肤如白雪般莹润透澈,眉目变换间自然显出几分清丽韵致,衬的脸颊上的薄粉,都如阳光下的花瓣一样娇嫩明艳。
她面上流露点点感激之色:“臣妇谢太后娘娘体恤。”
果真是个容貌气质都极为出众的美人,一点都瞧不出来她年纪比皇后还要大上两岁,乔虞笑盈盈地收回视线。
这位豫王妃,她的人生说起来简直就是本标准的甜宠文,她姓谢,与先帝那颗朱砂痣同出一门,正好赶上了谢氏最繁华的时候,作为唯一嫡女,从小如珠似宝地教养长大,还常常被谢皇贵妃带进宫来小住,引得先帝对其爱屋及乌,几个公主加起来还没这位谢姑娘受宠。
这要男主换成昭成帝,她拿得可不就是青梅竹马白月光的剧本了么?
不过也没差,嫁给了当时的六皇子如今的豫王,也是将她放手心里宠着,成婚五年未有孕也没想过纳侧妃,也幸好先帝对这个儿子还没对人谢姑娘看重,豫王又生母早亡,上头也没婆母压着,豫王妃清闲自在地过了五年,初一有孕,就产下了一双龙凤胎,还正赶上昭成帝刚登基的时候。
什么叫运道,什么叫福气。
虽说谢家逐渐没落,但到底家大业大经得起耗,余威犹在,身边又有贵为亲王的夫君呵护照顾着,豫王妃此生可谓是顺风顺水,和乐美满。
说起来,谢皇贵妃盛名之下便是这位豫王妃了。乔虞还未入宫的时候,私下打听本朝皇宫的事情,就听市井坊间有传闻说谢氏女子对戚姓皇族有命中注定的吸引力,还有暗暗下注等着看什么时候再有个谢家姑娘入宫,将当今迷得神魂颠倒了。
可见本朝民风有多自由,连皇家的事都敢随意编排。
刚想到这一茬,就听外头扬声通报道:“皇上驾到——,豫王、睿王、康王驾到——”
那尖利的声响差点将乔虞吓一激灵,忙跟随众人离座跪迎皇帝圣驾。
皇帝身穿明黄色龙袍,上头以金线和彩线绣着九条金龙和十二章纹样,金龙头顶利角,双目圆瞪,张口露齿,须冉翻飞,龙爪雄劲似鹰,有气吞山河之势。
他径直走至上座,身后三位王爷依次到各自的王妃身旁。
乔虞一眼望过去,豫王温文尔雅,睿王神采英拔,康王年纪小却也是俊朗潇洒,笑起来还有虎牙若隐若现。她一个没忍住,视线不由多停留了两三秒。
“乔徳仪?”忽而有人低声唤她。
乔虞转过头,见是夏嫔,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夏嫔视线往前侧瞟了一眼,悄声问道:“您之前见过豫王么?”
乔虞微怔了怔,回首看去,原来方才豫王正举杯向皇帝敬酒呢,她眸色一凝,发现二人只论五官还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皇帝气势慑人,无形中就将那份温润淡化了,豫王却将这种翩翩风度展现到了极致,面上的笑意仿佛渗透到了角角落落,尊贵优雅之中有种如沐春风般的温柔,无形之中便让人觉得亲近。
这身气度实在出色,怪不得夏嫔以为自己是在看他。
她抿唇笑道:“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豫王和豫王妃郎才女貌,十分相配,这才一时有些感慨。”
夏嫔望过去,叹了一声:“确实,豫王妃同豫王是两小无猜的总角之交,情分自然不同。”
乔虞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弯眸轻笑道:“我还在闺阁之中也隐约听过这个传闻,只是入了宫才知道,皇子们日日被拘在问学所中,忙课业还来不及,哪有空闲去玩乐呢?”
“豫王没空,”夏嫔看过来,神色柔和,仿若开玩笑般说,“豫王妃有啊。”
她话音刚落,上头皇帝已经开始扬声致词了,大意就是抒发下对过去一年后宫和睦的褒扬,顺便表达一下对几个弟弟的关怀,询问了他们近况如何,一番兄弟情深、君臣相得的戏码过后,以对新一年的展望祝福作为结尾。
好不容易等他讲完话,乔虞将手上举着的鸢尾纹白瓷小酒杯一饮而尽,辛辣醇厚的酒划过喉咙,她轻呛了几声,捻起帕子拭去唇边的水迹。
殿内奏响了雍平之章,皇后率众妃向太后和皇帝行礼敬酒,这还没完,皇后之后,妃嫔们还得按品级依次分别向上座行拜礼,上首三人喝不喝酒不一定,敬酒的人是必须得喝的。
更别说还有左右嫔妃之间的相互问礼,这么几轮过去,乔虞只觉自己脸上都冒着热气。
好在菜品一道道端上来,宫殿中央便有身着锦蓝色藕荷天香绢软纹束腰裙的舞姬轻步妙曼地鱼贯而入,一手持蝉翼薄纱青螺扇,皓腕翩转,时而轻舒遮面,时而合拢握起,身形如燕,柔若无骨;另一只手呈素纱于腕间,飞扬而出,似月光倾洒,在空中画出隐在飘渺朦胧间的玉带,至柔之中,与鼓点契合,像是敲击又像是轻抚,别有一番力道。
丝竹声声,曲调悠扬。
乔虞垂眸看着桌上的吉祥盘,漂亮的漆木盒子层层叠叠,排放着各色样式的乾果蜜饯,对她来说,这比摆盘精美却是才加热蒸出来的菜肴吸引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