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欢何极
“这、这是亵渎佛祖啊……”
这时代信神信佛的人不少,就算有不信的,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日常遇着事总去寺庙里拜一拜,祈求上天保佑。
乔虞见着皇后手一抖,酒杯撒了大半,脸色惨白地看着殿中有些不知所措的九皇子,不由低下头,暗自思索。
眼看局面就要控制不住了,九皇子面上凝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扑通一声跪下:“父皇,儿臣从奉国寺中将金佛请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细致检查过才想着以此为寿礼,祝贺您万寿无疆……怎么会变成这样?”
嫔妃们敛声屏气着低下头,皇子公主们安静得待在座位上,一个胜一个的乖巧,其余的宗室皇亲、文武百官更不敢随意支声,气氛就这样陷入了尴尬的冷寂中。
良久,皇帝沉声道:“不过是一尊佛像,真佛无形,真法无相,天地间何止亿万个寄身之所,回头朕着人在奉国寺中重建一尊金佛像,同这尊金佛一起,留在奉国寺中传承佛法,庇佑众生。”
语调轻缓,听着并不像气急了的样子,在场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佛祖要怪罪那还是后话,皇上要是大怒,说不定当场就有人得掉脑袋。
“皇上说的是,”皇后柔声附和,笑意中还能隐隐看出一丝勉强,“都说心中有佛,万物皆是佛,佛祖又哪里在乎佛身是金是银呢?再说了,佛家本就是普度众生,九皇子也是不防才使得金佛有异,佛祖就是要怪罪,自然不会迁怒到皇上和九皇子身上,冤有头债有主,谁做的承担着结果便是。”
后边这句话听着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既然帝后都表态了,谁也不会没眼神的上纲上线,坐在九皇子之后的大公主就极为活跃地主动起身,妙语连珠,几句话就将落至冰点的气氛又重新热了起来。
乔虞见皇帝看着她的眼神又重新柔和了下来,不由暗叹,这偏不偏心差得也太大了,大公主嫁到王家几年,皇帝就跟忘了她往日犯的错一般。
指不定都把罪责归到死去的安修仪身上了吧,他疼爱的女儿就又是清清白白的了。
不过九皇子这事儿要说没有别人在背后捣鬼,乔虞也是不信的,只是皇家的人别的不说,表面功夫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她一圈扫视下来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倒是皇后,瞄向她的余光越发尖锐了起来。
乔虞默然,万万没想她居然还有给别人背黑锅的一天,这滋味也太不爽了。
今年的万寿节就在一片面和心不合的笑语晏晏中圆满落幕,皇帝晚上也没有往坤宁宫去,而是自己歇在了太宸宫。
九皇子的这事儿明面上是风平浪静了,实际上暗处的惊涛骇浪才刚刚起了一个头。
翌日八皇子下了早朝后,就直接往灵犀宫过来了。
正赶上乔虞起来,母子俩难得可以坐下来一道用早膳。
“娘,”在外头端得挺好,在乔虞面前放松了许多的八皇子也顾不得那些规矩礼节,“您知道昨晚九弟那是怎么回事么?”
乔虞漫不经心地说:“我能知道什么?就是什么都不做皇后都已经怀疑到咱们母子身上了,我要再有动作,皇后没准都敢去你父皇那儿告你我一状。”
八皇子皱了皱眉:“皇后……真的身子不行了?”他昨晚见着都吓了一跳,瞧着比过年时候看又瘦了一圈,这才过去多久。
乔虞笑着瞥了他一眼:“皇后也就是一时陷入了死胡同,你要真觉得她成拔了牙的老虎,那是你想得太美。”
“只要九皇子在一日,皇后就有一口底气撑着,倒不了的。”
在皇帝确定最后的继承人之前,这个嫡子是无论如何舍不掉的,不然其他的皇子们都能变成闻着血腥味的鲨鱼,相互之间厮杀不止,即使最后剩下一个,也是伤痕累累。
万一还同归于尽了呢?
皇帝自己就是走这条路过来的,不会让他的儿子们重蹈覆辙。
乔虞抬眸好奇地问他,“怎么?你猜着是谁暗中毁坏了九皇子的寿礼?”
八皇子放轻了声音:“昨夜事发突然,九弟背后靠着王家,精心准备要呈献给父皇的寿礼都能被人动了手脚,我也惊了一下,没来得及看清是谁挑的事,但随后父皇开口为九弟揭过这事的时候,我看了一圈周围的兄长,二哥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颇有些不忿之意。”
“二皇子?”乔虞拧眉,“淑妃向来低调,就这协理后宫都没轮着她,容家跟不能同王家相比,二皇子难不成还有藏着的底牌没露出来?”
“二哥自持长子,除了对九弟,其他几个弟弟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八皇子思忖着说,“以前还有个三哥能与他相争,但自从三哥生母离世,交给德妃寄养后,性子仿佛变了许多,对着二哥的挑衅也跟没听懂似的,脾气好得出气。”
“三皇子倒是被安修仪教导的圆滑精明,能屈能伸,不光对着二皇子,就是对着六皇子,对着你,不也是好兄长的做派么?”乔虞笑道,“他日子过得也难,德妃固然看重他,碍于身子原因,却不能为他添多少助力,你们兄弟几个,也就能跟五皇子比比了。”
“不过你之前不是说三皇子有个纵宠的侍妾?我还想着他难得有任性的时候,现在看来,想必这心里憋得气都发泄在自个儿府里了。”
八皇子撇嘴说:“我还宁愿跟二哥相处。”三皇子见着谁都是笑眯眯的,就没见过他脸上出现过别的表情,也太瘆人了。
“可是娘,”他纳闷地问,“二哥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在九弟的寿礼上动手脚的啊?我想了一夜都没想出来。”
乔虞缓缓道:“在宫外是不可能的,这尊金佛来头这样大,就算九皇子守不住,王家也不会干看着。今晚的万寿宴,你们几个从宫外带来的寿礼入宫门之后不是都有专人检查么?大约在那时候动的手吧。”
八皇子若有所思:“确实,那时候二哥一反常态的主动跟九弟搭了话,我还道他是在打探九弟送的寿礼呢。”
二皇子是长子,几个兄弟里,能让他放在眼里的也就是九皇子了。
“行了,”乔虞轻笑着说,“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二皇子也好,九皇子也罢,总之牵扯不到你身上来。”
八皇子叹了口气:“我就是担心皇后将这事儿怪到我头上来,回头连累了您。”
他前头刚出了风头,九皇子后脚就遭了罪,皇后哪能看得惯他。
乔虞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就是没这回事,你娘我现在也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你不用担心,皇后固然占着身份,我却也不是一点倚仗都没有。”
“娘,你指的是父皇?”八皇子有些犹豫,他是知道父皇对自己母妃宠爱有加,可对面是皇后,他多少有些不放心。
皇后多年的威严,包括九皇子嫡出身份的特殊性,都是父皇一年一年捧出来的,他到底是维护正统的。
乔虞笑而不语,转移话题问他新婚生活过得如何?
八皇子神色放松了些,说起徐氏,话里话外都十分满意,乔虞是看出来了,他跟皇帝真是一个路子,找妻子只要能管好后院,不让他们在百忙之中还要费心处理内宅琐事就好,至于其他的,最好能生下嫡子嫡女并安然将他们教养长大。
这是找媳妇,还是找管家呢?
先不提八皇子在他亲娘这边是怎么接受关于夫妻观念的再教育,那边九皇子也进了宫,只是没往坤宁宫去,而是径直去了太宸宫求见皇帝。
皇帝对他不与皇后沆瀣一气的态度挺满意,故而召他进来的时候,表情和缓了不少。
九皇子掀袍跪地:“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淡淡地说:“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