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欢何极
太后的视线落在皇后身上,语调平和,笑道:“哀家许久未见皇帝,便多说了几句话,让皇后你们久等了。”
皇后上前几步,走至太后身侧,动作自然地搀扶着她,巧笑温言道:“只等一会儿算得了什么。母后一路远行,旅途辛劳。自知晓您仪驾从五台山离开,妾就是日日提着心,担忧不已,恨不得亲身去接您才好。如今见您容光焕发,精神奕奕,妾心头大石落下,便是喜不自胜了。”
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皇后孝顺,哀家知道你的心意。”她微微侧过身,从后头领出了一个小姑娘,“澜儿,给你母后请安。”
那名小姑娘大约十岁左右,精致秀丽的五官隐约可见日后的出众,身穿着玫红撒金纹荔色滚边的小袄,霜色菱锦腰带下束着白底映红梅的短款马面裙,脚上套着鹿皮镶莹白宝玉的小靴子,小小年纪,举手投足之间便有几分尊贵大气。
“女儿给母后请安。”
皇后见是大公主,面上飞快的掠过一丝惊讶,随即便掩了下去,亲善地笑道:“澜儿长大了,母后一时都没认出来。一路上累不累啊?有没有乖乖听皇祖母的话?”
太后和蔼地抚着大公主的头:“澜儿甚至乖巧懂事,路上受不了颠簸,身子难受,还尽想着哄哀家开心。”
“澜儿本就是被父皇送去照顾皇祖母的,只有皇祖母好好的,父皇见了高兴,才会觉得澜儿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大公主活泼烂漫地说着,仰头眼巴巴地看向皇帝,“父皇,澜儿说的对不对?”
皇帝垂眸看她,神色温柔宠溺:“澜儿做的很好。”他想起大公主年幼时被他托在手臂上稚气撒娇的模样,不免心疼她离宫在山上佛寺中冷冷清清地过了几年,遂开口道,“回头朕奖励你一座府邸,想怎么建怎么修,全看澜儿自己的意愿来,可好?”
“真的?”大公主惊喜过后便是满满的雀跃,“澜儿谢过父皇。”
按理说公主出嫁时都会有自己的公主府,但大公主是皇上的长女,还未及笄便得了府邸,还是皇上金口御赐的,如此盛宠,礼部自然会挑最好的地界给她。
皇后也跟着说笑了几句,她又没女儿,更没想着生女儿,皇上再如何宠爱大公主,对她来说一点压力都没有。
“母后,皇上,不如先进慈宁宫去吧,外头风大,免得惊了寒气。”皇后语意关切,“妾半月前就让人将慈宁宫上下清扫修缮了一番,又备了三参汤正热着,母后和澜儿先喝上一碗,也好去去身上的疲累。”
“皇后有心了。”太后含笑点了点头,继而对她身后的其余妃嫔道,“数九寒天的,劳你们等这么久,都回去吧,有皇后陪着哀家就够了。”
“皇帝啊,”她侧首看向皇帝,“哀家知道你前朝政务繁多,只管忙你的去吧,注意身子。”
皇帝道:“母后哪里的话,您才刚刚回宫,儿子如何能不在跟前多陪陪您?”
太后和蔼着说:“哀家何尝不念着你?”她感怀道,“也好,只要不耽误你正事,就跟着皇后一齐,陪着哀家说说话。”
瞧着皇帝皇后一左一右说笑着和太后走进了慈宁宫,旁边还跟着娇俏伶俐的大公主,时不时插入几句童言稚语,逗得大人们眉开眼笑,真真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这分外和谐的一幕落在后头的嫔妃们眼中,就不显得那么美好了。
贤妃淡淡地收回视线,对着简贵妃微微福身:“贵妃娘娘,妾宫里还有几个孩子得看顾,就先行告退了。”
“贤妃姐姐等等,”容妃缓步走出了人群,“五皇子还小,离不得人,妾与您一道走吧。”她歉意地对着简贵妃道,“贵妃娘娘,妾失礼了。”
她们两人起了头,后头自然有应声跟风的,鉴于简贵妃是在场位分最高的,都争相与她告退起来。
若放在以前,亲眼看见皇帝与皇后这般恩爱夫妻的模样,简贵妃早炸开来了,只是她今日心里存着事,便无暇去关注他人。听闻妃嫔们叽叽喳喳地声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只道:“想走的都走吧。”
得了令,中右门前的人群就散得差不多了,乔虞自然也是转身回宫。
后宫里多了个太后就意味着她得日日早起去慈宁宫向太后娘娘请安,乔虞寻思着怎么才能从皇帝那儿讨辆轿撵来,灵犀宫与慈宁宫正好在相反方向,去的时候跟着皇后,也不敢奢望能用上,好歹回来的时候能乘个轿撵,算是可怜可怜她这无辜又娇惯的双腿了。
想到这儿,看着前方扶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跨进轿撵的宋婉仪,乔虞心头便生出些许羡慕来,她都瞥见轿子里头燃起的火盆了。
不过看见她,乔虞不禁想起宫里的另一位孕妇来,嘉婕妤又是降位又是禁足的,怡景宫早就门庭冷落,虽称不上无人问津,但那也仅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面上罢了。
嘉婕妤的怀相不稳,为了避嫌,乔虞先前就让方得福撤了回来,因而此时她对怡景宫是一点内情都摸不到。
只不过也不算是徒劳,乔虞微微勾唇,转入弯角时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中右门下围着的几个身影上。
听方得福说,从瑶华宫里派过去的人可一个没少。
简贵妃已经知道嘉婕妤不过是安修仪的传声筒,却还是不肯放过对她的监视,可见她对宋婉仪母子并未完全放下芥蒂。
涉及自身福祸的大事,简贵妃自然不能轻易放下。尤其是太后和大公主刚刚回宫,令她不自觉地回想起安修仪的话,所以才忽略了皇后似有似无投过来的得意目光,目光下意识地就往大公主看过去。
即使简贵妃嘴上不愿承认,但安修仪确实有奇异之处,凡她所言,十件里头就九件都应验了,唯一一件出错的便是,简贵妃怀得男孩,生下来却成了女孩。
但这其中,一来有安修仪蓄意报复她的嫌疑在,二来宋婉仪肚子里的那胎也着实诡异。
前前后后害了两个孩子,令简贵妃愈加怀疑自己的孩子也是被它所害。或许原本怀的是个龙凤胎呢?只不过其中的龙子被克没了?再说,那时候宋婉仪还住在蒋贵嫔那儿,简贵妃是知道蒋贵嫔对其的欺负打压的,或许正是因为宋婉仪心怀怨恨,蒋贵嫔又常常往瑶华宫来,就这样把怨气带给了自己?
简贵妃越想越真,这几日收到蒋贵嫔求见的消息也只当不知道,恨不得就地跟她划清界限,理所当然的,同样能哄她高兴,又比之蒋贵嫔聪慧,能为她出谋划策的许知薇,在简贵妃跟前的地位是越来越高。
这不,在中右门下,她就叫住了许知薇,令她跟着自己去瑶华宫。
可怜简贵妃有暖和挡风的轿撵坐,许知薇却只能顶着冷风,微微哆嗦着跟抬轿的小太监一样迈着腿小跑。
好不容易撑到瑶华宫,许知薇觉着脸颊已经被冻的麻木了,她瑟缩着脖子跟着简贵妃走进正殿,扑面而来的热意多少缓解了她面容的僵硬。
许知薇暗暗用手捂了捂双颊,期望别显出冻伤的干燥和薄红来。
不过简贵妃压根没心思打量她的面色,示意陶嬷嬷将大殿的门关上后,便直接了当地开口说:“本宫要除了宋婉仪那一胎。”
许知薇听这话差点没咬到自己舌头,惊愕道:“您、您去找过安修仪了?她怎么说的?”
简贵妃也没瞒着她的意思,将安修仪说的话尽数告诉了她。
许知薇不如乔虞先入为主,因而也没怀疑安修仪是重生的,她反倒相信简贵妃说安修仪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报复她和大公主。
简贵妃表示自己十分冤枉:“她跟她儿子都好好的,就算是病秧子这不也稳当地长这么大,这女人心眼也太小了。”
废话,人家健健康康的一孩子变成了病秧子,哪次生病不是在刮当娘的心,日积月累,可不是天大的仇恨么?
许知薇暗自翻了个白眼,再一次羡慕感慨:简贵妃真是投了个好胎。
“贵妃娘娘,既然安修仪对您不怀好意,她的话您也该再三思量才是。”她还是软语劝慰道。
“这是自然。”简贵妃瞥了她一眼,“本宫又没说要亲自动手,还嫌脏了本宫的手呢。”
她不是不知道皇帝的底线,哪敢轻易去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