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迟迟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两人开口道,“塌陷了。”
以沙层凹陷的程度来看。地宫里怕是无一人生还。
除了死在他们手上的风师父。剩余的八人,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也难以逃出生天。
天机营,真的被黄沙掩埋,自此从历史的长河里消失不见。
燕淮忍不住叹了声。
他自小在地宫里长大,虽然排行最小,可真论起来。呆的时间比众人都漫长,也更加熟悉天机营地宫。
所以他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率先逃出地宫,又在漫天黄沙扑面而来的刹那将自己同骆驼捆在了一起。
可同时,还要带上纪鋆。其实并不容易。
垂在身侧的两条手臂,一只手腕部鲜血淋漓。另一只手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地宫附近的那一片枯死的胡杨林,已经只剩下寥寥几株。
“十一……”纪鋆的视线落到了他受伤的手上,“你本可以不管我的。”
苍白的月色下,衣衫褴褛的少年扬起了嘴角,摇摇头道:“七师兄,换了你,难道便会不管我?”
“自然不会!”纪鋆脱口喊道。然而下一刻,他便知道自己错了。当日在敦煌城里,十一落单,他的确想要回头去寻人,可大师兄几人稍加阻拦,他最终也就没有继续坚持下去。说到底,这便是他跟十一最大的区别。
比起旁的,他其实仍旧更看中自己。
但这话,他是远不会在此时此刻告诉身旁手腕流血不止的救命恩人的。
若没有那一箭,他的人生便毁了。
“我欠你一条命,十一。”纪鋆颓然在沙地上坐下,“你我本是兄弟,这些话本不必客套,但我仍要说,来日若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我必以命相报!”
劫后余生,他的声音喑哑又微弱。
燕淮却听清楚了。
背靠着骆驼温暖的身躯,他闭上了双目,听着风扬起沙子的声响,道:“七师兄,我们回西越去吧。”
听到这话的纪鋆猛地扭头看他,道:“回西越去?”
“天机营既毁,我们留在这里又有何用?”燕淮没有睁眼,低声道。
何况,在拉开弓的那一瞬,他便清楚,自己再没有办法在天机营里呆下去了。
一道长大的师兄们,最后一刻却还在同他们拔剑相向,简直像个笑话。可偏生,这么多年来,他们甚至不知对方的真名实姓。
纪鋆道:“也罢,人总是要还乡的。”
他们,本就是西越人。
因为缺水而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着,燕淮恍若不经意般,问出了一句话,“七师兄,你的家乡在何处?”
西越可不算小。
“我是汴京人。”纪鋆面上的神色忽然严肃了些。
燕淮道:“汴京,那可是个好地方呀。”
纪鋆迎着风笑了起来,被呛得咳嗽两声。“你呢,十一的家乡应在北地吧?”他说话时,不经意间仍会带上北地的特有音色。
“是啊……天子脚下……”燕淮霍然睁开双目,眸光闪闪,“是时候该回去了!”
“那就回去吧。”纪鋆笑容微敛。
说话间,两人的视线却都齐齐落在了那片深深凹陷的沙漠上。
……
一个月后,凛冬已至。
沙海上的沙子白天被日光灼烤,炽热得能烫伤人。夜里却又冷得仿若冰刃,要划破人的肌肤。
敦煌城里,宋府门前的驼队已经整装待发。
驼背上已负了厚重的褡裢跟箱笼,随着骆驼抬头的动作,拍击着它壮硕的背部。
清脆悠远的驼铃声,在敦煌城里回旋不散。
虽然冬日天寒,但却是进出沙漠最好的时节。
所以谢姝宁跟宋氏这时启程,宋延昭倒还是放心的。莎曼跟舒砚为她们母女准备了大量礼物,要让他们带回京都去。不知不觉,他们这一行,竟都快赶上小型的商队了。
原本在一个月前。她们就要离开敦煌的。
但发生了那样的事后。她们怎么敢立刻就动身。好在这一个月来,这片沙漠重归了宁静。宋延昭又特地召集了城中最有名望的向导,让他们拟定出了各种有可能在旅途中发生的危险,再一一想出解决的法子来。
耗时许久,宋延昭才择定了一个经验丰富到叫谢姝宁吃惊的汉子为她们此行的向导。
再派了刀疤随行。
当然,派出刀疤。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笔金子,数额不小,谨慎小心些总是好的。
向导说,近几年内,都不会发生地动了。但宋延昭仍不放心。又让他们想出了应对地动的法子,这才终于答应让谢姝宁母女上路。
临行之日到来。竟同他们去年到达于阗时的时间,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