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迟迟
“奴婢不清楚,只知太太这些日子似经常见七太太。”丁香摇摇头,拣了自己知道的话告诉她。
谢姝宁闻言仰头看她,蹙蹙细眉:“七太太?”
丁香以为她不知七太太是谁,便笑着解释:“七太太便是您的七婶婶,长房七爷同咱们六爷是双生子呢。”
谢姝宁没有做声。
这些事她自然都知道,且知道的比丁香还要详细许多。成国公燕淮可是七太太的表外甥。若真要攀一攀亲戚,谢家跟燕家也勉强是说得上话的。只可惜,这等亲戚关系有何用?昔日燕淮连同父异母的弟弟亦能下死手,一个表姨母能比脚下的蝼蚁高上多少?
她可还牢牢记得,当初谢家之所以会得罪了燕淮,就是因为她的七叔父谢元庭。
锋芒毕露,不知收敛,仗着张氏能被燕淮唤一声表姨母,张狂无状。
殊不知在彼时已经权倾朝野的燕淮眼中,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最后不但自己身首异处,拖累了谢家,更是也无端端牵连了她……
谢姝宁不由仰头望向白惨惨的天空,心里头又酸又涩。许多事,原就不是你想避便能避开的。只要她还顶着谢姓,就怨不得任何人。能怨的不过是这世道……这凉薄的老天……
病中这几日,她时常在想,她死了却又活了,那么她的箴儿呢?
她的箴儿是不是也在另一个地方好好地活着?是不是也在同她一样,拼命地想要活下去,想要让自己的至亲活下去?
想到这,她垂着的手不由紧紧一攥。
母亲同七太太张氏交好,倒也不至于是坏事。
至少,谢七爷夫妇俩为人仍是善的,只可惜贪图权势,猴子也想充大王。好在如今时日尚早,离那些事发生还有许多年,谁也保不齐将来会如何。母亲要想在谢家三房站稳脚跟,就势必需要长房的助力。
在她看来,长房中唯有二夫人梁氏是值得结交的,其次便是七太太了。
母亲近日同七太太走得近,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正想着宋氏,眼前寂寥的小径上便出现了她的身影。似是没料到谢姝宁跑到这来了,她先是一愣,旋即便展开笑颜,提着裙子踩着鹅卵石迈开步子过来,俯身看着她道:“可冷?”
芝兰斋的东跨院跟正房之间隔着个大庭院,因久无人居,疏于修葺,草木稀少。如今又值隆冬,更是无花无草,显得愈发空旷冷清。
谢姝宁从袖中探出手来,垫脚贴上她的脸,笑着道:“娘亲瞧,暖着呢。”
宋氏便也跟着笑,捏捏她的鼻子,又握住了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叹口气道:“瘦了许多。”
原本白胖的小手,如今竟也能瞧出几分玲珑的模样,可不是瘦了许多。倒是谢姝宁不以为意,反手牵住她纤细的指头,“娘亲,过了年我们使人去接江嬷嬷来可好?”
宋氏微怔,“你怎地一直念着江嬷嬷?”
“阿蛮想她了呀,江嬷嬷会做好吃的点心,这儿的人都不会呢。”谢姝宁努力想了好些日子,才总算是想出了些关于江嬷嬷的事。
宋氏见她是为吃的才总说起江嬷嬷,倒松了一口气,道:“好,那咱们年后便让人去接嬷嬷上京。”只是,谁也不知,到那时她是否还康健。信已经寄出去有段日子了,但两地距离遥远,此时也不知是否送到了。若是春暖时,走水路想必还能快一些。
谢姝宁知她心中所想,得了准信也就不再说了。
两人便开始往正房走去。
进了里头坐定,便有人送水上来。
谢姝宁一瞧,是蔷薇。不过短短几日,蔷薇的面色便灰败了不少,身上穿戴着的也比过去收敛了许多,看样子是没少被桂妈妈敲打。不过桂妈妈应是不舍的,只是为了让宋氏宽心,所以才不得已而为之。
她想着,便又想起许多年后的绿浓来。
——慈母多败儿。
这话原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姐吃茶。”蔷薇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神色。
谢姝宁让丁香接了,只点点头并不搭理她。蔷薇嘴角翕翕,似想说什么,但最终未曾说出口,躬身退下去了。
那厢桂妈妈正在回禀宋氏:“太太,奴婢照您的吩咐,均送了两份。一份是照着咱们定好的单子拣了好的贵重的送去的,出不了大错;一份则是按照那位当日说的,古籍、玉雕菩萨之流的东西。东西送到后,奴婢也照着您的话说了,咱们初来乍到不懂事,送的东西不能同陈氏表小姐送的那般妥帖,还请他们不要见怪。”
“我不是让你称她太太吗?怎地叫上表小姐了。”宋氏不由微微皱眉。
第040章 年节
桂妈妈张了张嘴,带着些许无奈解释道:“她算哪门子的太太……若是称她太太,那您又算什么?”
宋氏摇摇头:“你不唤她太太,难道这事就能变了不成?左右都如此了,一个称呼又能如何。你若当着长房诸人的面唤她表小姐,你当他们会如何看待?你是我身边的人,岂不成了我吩咐的?”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听得桂妈妈怔住,“是奴婢自作聪明了。”
事已至此,宋氏也只能叹口气不继续往下说了,另转了话锋道:“陈氏想要我惹祸,我如今将祸丢回了她身上,也不知她会如何恼。”
这些日子,前些陈氏送来的人,被桂妈妈敲打过后,也逐渐开始当用了。此刻在外头守着的人,多半一人是延陵带来的,一人是谢家的。不论何时,只要舍得银子,出手大方,那些个做下人总会见风使舵的。只不过墙头草,不能担大责罢了。
外头虽有陈氏送来的人,但两人说着话,声音却并没有压得太低。
宋氏同桂妈妈单独说话时,用的是延陵当日的土话,莫说谢家的人听不明白,便是谢姝宁许多字眼也都听不大懂。
她前世在延陵不过长至四岁多,便来了京都,又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所以这会,她躲在里头想要听听宋氏在跟桂妈妈说什么,却只能模模糊糊的明白她们在说陈氏,旁的却是一概不知了。
短短的手指头戳着帘子,她想了想,便轻手轻脚地重新退回炕边。
丁香看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一脸疑惑。
偏生方才谢姝宁示意她噤声后,自己也一声不吭。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大眼瞪小眼,静悄悄地一个坐,一个站。
外头宋氏又同桂妈妈说起心事来:“我想着,待过了年,等天日稍暖些,带着阿蛮去上香。早先在延陵时,我便曾有耳闻,京都的普济寺香火鼎盛,主持戒嗔大师更是时常被圣上宣去讲经。阿蛮早慧虽是好事,然而古语说慧极必伤,绝非没有道理,若能得戒嗔大师指点,想必将来能福泽延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