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迟迟
因三房不当家,祭拜家庙之类的事都有长房在办,所以即便分了家,这一日的早饭却是三房一道用的,寓意阖家安好。
所以因了这样,三房宋氏跟陈氏的尴尬处境倒也不显了。左右今日当家的太太是大太太,她们俩人不过坐着便是了。
又是这样喜庆的日子,谁也不会在这档口上找晦气,因而个个笑脸迎人,似根本便不知那些糟心事一般。
不多时,酒席摆好,下人送了饺子上来。众人先不动筷,自有仆妇役人上前来磕头敬酒。此后才能用食。
谢姝宁运气不错,第一口便吃到了只包金如意的。见状便有仆妇在后头赞万事如意。谢姝宁便眯着眼睛笑,宋氏也笑,旋即让人赏了银子下去。她出手大方,仆妇们便也笑得愈发畅快真切。
唯有陈氏,吃着饺子,只觉得味如嚼蜡。
也不知真是她运气不佳,还是有人作践她。
吃了几只,竟是连一个带着好寓意的也没吃到。
莫说她恼,便是伺在后头的丫鬟婆子见了,也觉得又惊又怕。按理,这不过吃个吉祥,主子们的碗里可都是提前做了记号盛上的,然陈氏这一碗却出人意料了。
陈氏不死心,又咬破了几只,登时心头一阵火起。
连饺子也欺她!
她越想越气,这顿开年饭,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正室一位,原本十拿九稳,如今却俨然只剩下七分把握。
这七分中,她自己占三分,另外四分却仍是要看三老太太的。陈氏暗自想了又想,勉强忍住了连日来被三老太太训斥后的满腔怨愤跟委屈。再加上这段日子她忙得焦头烂额,又见谢元茂虽听三老太太的话搬出了芝兰斋去了外书房,可平日里仍时常折回去见宋氏母子,心下不由愈加恼恨。
她又接着想起先前谢姝宁一病,谢元茂便忙不迭地丢了手中书册,赶去芝兰斋,羡妒不已,只当这是宋氏的手段。
回首一思量,人有儿女,她又不是没有!
谢琛虽只是嗣子,可怎么着也算是谢元茂的儿子,若是病了伤了,谢元茂难道还能坐视不理?
忙过年初这几日,她歇过一口气,便私下里唤了谢琛身边伺候的黄妈妈来,似笑非笑地吩咐道:“夜里等到四少爷睡熟了,记得将火盆熄了,再开扇窗子。”
“太太的意思是……”黄妈妈闻言,只觉得眼皮一跳,略带几分惶恐轻声提问,然话只说半截,有些字眼毕竟不好明说了。
不过只这般一问,也够了。
陈氏焉有听不明白的,她仍作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白皙的手指在桌沿上轻轻点着,道:“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是杭太医说过,冬日里门窗紧闭,又燃着火盆,哪怕是安置于通风处,对人的身子也是有害的。你伺候那孩子多年,他怕热你难道能不知?”
黄妈妈哑口无言。
“黄妈妈。”陈氏忽然话锋一转,唤了她一声。
“奴婢在。”黄妈妈陡然回过神来,忙不迭躬身。
陈氏嘴角笑意愈加明朗,眼中水波流转,被身上那件大红面子的狐皮袄子衬得人如玉,笑如春风拂面,“听说你儿子最近的身子不大好?”
黄妈妈隐约明白过来她想做什么,急忙跪倒叩首:“还请太太明示。”
“你儿子的病是富贵病,原不是什么大事,好好养着便是了。”陈氏微微摇摇头,发间华胜叮咚作响,“只要你好生‘照看’四少爷,我便保你儿子无碍。银子,药材,你直管开口便是。”
说到照看二字时,她一贯轻柔的声音骤然加重,唬得黄妈妈连连叩头,感激地道:“奴婢谢太太恩典!”
陈氏面上的笑意这才渐渐地褪去了。
她从来都不是爱笑的人。
自小离家,养在喜怒不形于色的姑母身侧,直至年长又捧着牌位做了孀妇,她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待黄妈妈退下,陈氏懒懒往后一靠,伸出光洁的手指揉了揉僵住的脸,几不可闻地叹了声。
次日一早,谢琛便咳嗽了起来,面色发红,渐渐成了急促的喘息,几乎闭过气去。
谢家三房自然是人仰马翻,自去长房请杭太医,可原本出门定于今日归来的杭太医却被风雪阻了脚步,尚未赶回来!这般一来,事态便有些糟了。又恰逢年节,大夫也是要过年的,许多药堂便都未开。
好不容易,才从外头请了位年渐三十的大夫来。
一见谢琛的模样,他便矢口道:“要糟!”
第042章 慌乱
大夫这话一出口,黄妈妈登时方寸大乱。
心中一慌,大冷的天里,她额上仍是霎时布满了细碎的汗珠子。
她咽下口唾沫,艰难地张嘴问道:“可是极严重?”
大夫亦急得满头大汗,听到她问也并不搭话,只虚虚用担忧的目光望了她一眼。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我医术不精,怕是治不得,还请另寻高明。”
话音刚落,外头紧跟着传来一阵呵斥之声,“四少爷身子向来极好,这会怎地好端端便病了?”
室内的大夫跟黄妈妈几人一听,更觉不妙。大夫是个聪明人,原本见是北城石井胡同谢家的人来寻医,只当是门好买卖,可谁知来了一看却是这幅模样,当即明白过来继续留下去断断无好事。不必想,他便准备拎着药箱扭头走人。
然而谢家是什么地方,岂是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
更何况如今杭太医不在府中,谢琛又病成这样,谁肯放他走,黄妈妈第一个不允!
没等他往外迈出两步,黄妈妈便率先扯住了他的药箱,一边往下夺,一边急声道:“既已进了门,哪里有药也不开便走的道理!还望大夫好好为四少爷瞧一瞧才是!”
“嗳,你这婆子……”
“这是在做什么!”两人僵持间,谢元茂跟陈氏从外头脚步匆匆地进来,见状不由喝了声。
黄妈妈一把松了手,退后几步一声也不敢吭。
大夫脚步一颤,好容易站稳了,伸手抹一把额上的汗,带着几分惶恐道:“非在下不愿治,实在是小少爷这病我治不了呀!还请老爷太太赶快另请高明,休要耽搁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