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迟迟
谢姝宁这边不能连一个人也没有,唯有第一时间得到的消息,才不会变味,剩下的可就都说不好。
因而吉祥略想了想,到底还是带上了冬至一道走了。
清晨带着雾气的亭子里,顿时只剩下了谢姝宁跟图兰主仆二人。
谢姝宁扶着柱子,幽幽叹了声:“激将法总没想的那般管用……”
可这件事里。到底还有谁搀和了一脚?
小万氏若有法子将儿子在燕淮的眼皮子底下送出府,必然不会等到现在。至于万几道,这样的人,就算是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把自己当成宝贝看待的外甥藏在花街柳巷里。
他是天生的武将,为人苛刻严谨。绝不会这般做。
所以会是谁?
她猜不透。
可有人却已经知道了。
***
因为主子惧冷,而连门窗都用胶封死了的屋子内,点着多个火盆,温香煦煦,恍若仲春。
走进里头的人。几乎能瞧见空气里氤氲的烟气,泛着淡淡的香味。
再往里,有张桌子。
桌上搁着一只汝窑白瓷的碗,里头盛着浅浅的一汪药汁。漆黑的颜色,也不知用多少药材,熬干了多少水,方才有了这点子药汁。
有只手伸了出来,端起了碗。
手的主人,叫汪仁,是东厂的督主,内廷最位高权重的主子。
每年一到落雪的日子,他就会觉得遍体生寒,呆在再暖和的屋子里,也依旧冷得厉害。这药,也只是用来驱寒的。然而天知道,到底有没有用处。
他喝尽了药,用洁白如同初雪的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残留的药汁,而后朝着对面坐着的人歉然一笑:“这屋子里怕是太热了吧?”
少年听见了他的话,却并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四壁垂落的厚厚罗帷,颔首道:“叫人透不过气来。”
汪仁姿势优雅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动,似闲庭漫步。
他身上还穿着极厚的大氅,手却下意识互相搓着,“咱家倒是仍嫌冷。”
依旧坐在那没动的燕淮,说着透不过气来,面上的神色却是冷的,不见一丝热意。
汪仁看着他摇摇头,指了指窗:“今年这雪下得早,怕是不日还会有场更大的。”
他少时日子过得苦,被冻怕了,而今几十年过去了,也依旧惧冷惧得要命。
第242章 相杀(日珥仙葩+6)
最冷的雪,是能下到人骨子里去的,深入脊髓。
汪仁笑着问燕淮:“您不曾受过冻吧?”
只有未曾挨过冻的人,才会不惧冷,正所谓无知者无畏,若尝过了那种滋味,谁又还能忘得掉。至少,他是忘不掉了。
“……印公说错了。”忽然,端坐在铺着厚实细密软垫上的少年施施然站起身来,“这场雪虽冷,但到底也冷不过旁的去。三九寒天喝上一碗冰水的感觉,我可才刚刚尝过。”
汪仁佯作吃惊:“方才那茶是冰的?”
当然不会。沏茶的水,一直温着,用上等的炭一刻不停地在底下烧着,哪里会冷。
燕淮闻言,就笑了起来。
笑声是清越的,又如早春湖上新融了的冰,犹带着淡淡的冷硬跟水意。
汪仁微怔,旋即淡淡地道:“您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的确是我派人从成国公府带走的。”
他说着,竟是一派光明正大,正气凛然,丝毫不曾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亦不觉得背着盟友在背后捅人一刀有何不可。司礼监的汪印公,原本,就是个再随性不过的人,即便是肃方帝,也无法左右他的心思。
燕淮从一开始就知道,跟汪仁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看到了汪仁这条可走的路,又怎会舍得直接放手。
但汪仁,显然已经腻了。
他微微弯着腰,似冷得厉害,缓步往回走,重新落了座,端起桌上的另外一盏温茶来。手指摩挲着茶盅,上好的瓷,触手细腻滑润恍若羊脂,里头的茶水清澈香冽。
他轻声道:“咱家同万几道玩了几日猫捉老鼠。忽然想起若有朝一日边疆起了战事,可少不得他,若此刻便将人玩死了,难免不妙。您说是不是?”
万几道很会打仗。精通战事,于这方面来说,他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汪仁的话并没有错,可显然,这又怎么会是汪印公心里头真正的想法。
燕淮呷了一口茶水,道:“自然是。”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了万家大舅的命,让汪仁出手,为的不过是制衡二字。
汪仁微微皱起眉,转着手中茶盅。“再者,万家的东西,咱家也有些兴趣。”
那些上过战场杀过敌祭过神的刀枪,若拿来摆着看,想必是不错的。万几道是个有意思的人。他也想瞧一瞧,万几道究竟为何会想要对自己的外甥下毒手。
空穴不来风,事出必有因,这里头的因,他查了许久竟也是丁点未能查出来,实在叫人心头痒痒,难以安生。
他无声地透了口气:“不过一个少不更事的弟弟。母亲舅舅既都想他活下去,左右如了他们的愿又能如何?来日方长,缺了这些个人,可不得无趣至死?”
汪仁说的云淡风轻,不紧不慢,像在说一场梨园里的戏。而非活生生的几个人,活生生的日子。
在他眼里,燕家也好,万家也好,这皇宫也罢。都只是他手里的几张皮影,几件道具,终了还是一场他要坐下来看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