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迟迟
谢翊那,宋氏是打算瞒着的。可结果不知怎地还是被他给知道了,抱着宋氏“哇哇”哭了许久,哭得嗓子都哑了也不肯歇声。
才五岁的孩子,也明白人死了,就是再也见不着了。
往后再没有个叫白芍的丫鬟会追在他身后跑,会笑眯眯地给他穿衣戴帽,也再不会朗声唤他少爷。
谢翊哭得伤心,宋氏也听得伤心。她只要一想起这事,便满心不是滋味。谁都知道黄妈妈的话没有说尽,可三老太太便急巴巴让人结果了她,真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微雨的清晨,抱着孩子坐在炕头的宋氏叹息着将脸贴在了儿子的额上,难受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谢姝宁,则静静坐在不远处,望着两人不动。短短数月,谢姝宁原本圆滚滚像是丸子一般的脸飞快地瘦削了下来,五官的轮廓渐渐分明起来,瞧着同宋氏极像。只是宋氏清婉,她身上的气却截然不同。她此刻只是不动声色地静坐着,尚未长开的眉眼间却含上了戾气。年纪虽小,凛然的形却已经出来了。
她有心想要安慰自家哥哥几句,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人没了便是没了,哪怕说得再多也不可能再出现,又何必多费口舌去说呢。哭一场也好,哭过了难受过了,也就麻木了。况且他年纪仍小,再过几年便该将白芍给忘了。
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想着,谢姝宁悄然爬下了炕,套上小靴子往外头走去。
“你听说了吗?黄妈妈的儿子也死了!”
“噫,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外头骤然扬起的惊讶之声,谢姝宁想要溜出去的脚步蓦地顿住了。
“黄妈妈的儿子呀,胎里不足,一身的毛病,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可是熬着也能有许多年可熬呢!怎么会好端端的便死了?偏偏又是在这个时候。”
“可不就是这么说的?所以啊,我娘说这事有古怪呢!她们都说是黄妈妈舍不得儿子,所以带着他一道走了!”
话音落,外头静了一静。而后原本便压低了的说话声愈加低了,似是恍然惊觉了什么,那声音突然道:“快别说了!怪瘆人的,黄妈妈的头七还没过呢!”
再然后,说话声便变成了几句叫人听不清楚的嘟哝,过了会却是什么声音也没了。
谢姝宁躲在隐蔽处,听得蹙起了眉。
“小姐,您怎么到这来了?”
身后忽然想起了丁香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慌慌张张地靠近。
谢姝宁将眉头重新舒展开来,转过身看向丁香,细细看了几眼心下便有了定夺。她乖巧地跟着丁香重新进了内室,便松了丁香的手,走近宋氏。将头微微一低,同谢翊一道靠在了宋氏怀中。她轻声道:“娘亲,往后便让丁香姐姐跟着哥哥吧,阿蛮只要月白便够了。”
出了这样的事,宋氏一去同蒋氏开口,蒋氏自然便忙不迭将月白给了三房。
本就是个不起眼的三等丫鬟,舍了也好。
所以一丝波折也无,月白便顺利到了谢姝宁身边。
月白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谢姝宁再清楚不过,再加上她自己也不过是披着孩子皮的大人,小心些自保不是问题。可哥哥不同,丁香原本就比白芍能干,又遇上了这样的事,往后也只会愈加小心谨慎,所以在人手不充裕的情况下让丁香去照料谢翊,最合适不过。
谢姝宁想得明白,因而见宋氏似有犹豫,便又道:“月白救了阿蛮,是个好人,阿蛮欢喜她。丁香姐姐生得同白芍姐姐相像,让她去照顾哥哥最好不过。”
小小的女童正色说着,面色一片安然。
宋氏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何滋味,又见一直哽咽着的儿子也眼巴巴抬头望向了自己,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最近这段日子,诸事不顺,宋氏便又想起了早前同桂妈妈说起过的烧香一事。
谢元茂心有愧疚,听了后便应了且要陪着她一道去。三老太太则不大高兴,普济寺的戒嗔大师德高望重,寺里的香火也旺盛得紧,平日里来往香客络绎不绝,达官贵人无数。宋氏跟谢元茂这么一去,保不齐会遇上哪些人。来日众人一问那是谁,岂不是就要将“丑事”尽数宣扬了出去?
可是为了黄妈妈的事,她也只能暂且忍着。若不然,真的逼急了谢元茂,到底不是亲生的儿子,她可不敢放心。
况且她想阻,也阻不得了。
恰逢这会,长房的二夫人梁氏被诊出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她年纪已经不轻,这会有了身子并不容易。加上她月事不调,所以怀了三月才知是有孕了。长房老太太又是欢喜又是不安,便定了要出去上香,求菩萨保佑。又因为谢姝宁兄妹两差点丢了命,她到底也是心疼孩子的,听闻宋氏一行人也要去后,便派人来说要一道结伴同行,三老太太只好歇了旁的心思。
第二日,一众人便出了门往普济寺而去。
马车外的日光意外得明媚,春日气息便如入水的茶叶,重新鲜活起来,弯弯曲曲地舒展开来。
然而未到普济寺,众人便立即折道返回了。
通州疫病爆发,宫里头下了令,要立即封路。普济寺在城外,这一下便出不去了。听说戒嗔大师入宫已经多日,为心慌意乱的皇上说经解意。谢姝宁听着谢元茂跟宋氏的话,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不知是她那时年纪太小忘了,还是如何,她竟不记得当年有过这样一场疫病……
第052章 忧虑
一行人清晨出的门,日头高升时便都又回到了石井胡同。
谢元茂抱了谢翊先下了马车,谢姝宁则跟着宋氏慢悠悠地起身往下走。迎面吹来一阵风,谢姝宁只觉得浑身一冷,意识却清醒了不少。通州的瘟疫已经严重到宫里下旨要封了出入京都的路,想必情况已是十分严重。
谢宅所在的石井胡同在京都北城,皇城在南城。沿着宫门出来,是朱雀大道。南城所居的皆是京里一等一的贵人,各自的府邸沿着皇城四周依次建造,鳞次栉比。故而初来京都的人,不必问,便能知道哪家更加金贵些。越是靠近皇城的,身份便越是尊崇。宅子一圈圈地围着皇城,从宗亲到各路异姓的王爵,严严实实占据了泰半的地方。
北城则是大部分官员所居之处。
所以一进石井胡同,谢姝宁便透过马车上的小窗发觉了不对劲。
各家门户紧闭,竟全然无人出入。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景象。
宫里发出了令,看来各家各户也都已经收到消息了。而此时距离他们出门,不过才个把时辰。可见这一回,事况紧急。
然而不论她如何想,却是真的一丁点也不记得这回事了。
这番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着实叫她乱了手脚。
进了府,谢元茂同宋氏向长房老太太行礼告退。老太太面色颇带着几分紧张,点点头冲两人道:“这些日子就不必出门了,普济寺去不得,心意到了便是,佛祖皆了然。”
宋氏应了声。
二夫人梁氏扶着腰,站在长房老太太身侧,忽然开口道:“听说另一个歹毒的婆子,至今还未寻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