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迟迟
只要提到腿,当日膝盖被飞刀射穿了的剧痛就似乎尤在心间萦绕,疼得他连开口的力气也无。
“小五。先将哥哥带下去吧。”谢姝宁担忧地看着谢翊,他情绪过于激动,这会气得面色通红,连眼中都带上了血丝,委实叫人担心。“哥哥先下去缓一缓,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谢元茂听见这话,眼中重现几分清明之色,下意识脱口问道:“你在说什么来日方长?”
他心中已然浮现出不妙二字来。
谢姝宁却没回他,只催促小五将谢翊带回去。
小五见图兰也在场,谢姝宁便不需要他看顾,就应了好,半拖半拉地先将谢翊拽了下去。
眨眼间,廊下还留着的人,就只剩下了谢姝宁图兰主仆并谢元茂跟周氏女几人罢了。
等小五的身影一从眼前消失,谢元茂便恢复了精神,脸色也好看了些。
他看看面前的长女,一年未见,她又长开了许多,渐渐的同宋氏颇有几分相似。
一想到宋氏,他的眼神就不觉变了变,霍地扭头看向周氏,急切地小声说道:“快,快扶我离开这。”
事情有些不对劲,他要趁着现在四下无人,只有女儿主仆在时,赶紧往长房去。
他虽受了伤,可好歹也是个壮年男人,再加上还有个周氏在,难道还能被两个臭丫头给拦住了不成?
谢元茂当即推了周氏一把,同她一道转身就跑。
然而还没能跑出三步,他就被只手牢牢抓住了后颈的衣领,勒着脖子提了起来,脚尖拼命胡乱点着,才能碰到些地面。喉间发出“嗬嗬”声响,面上充血,他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慌慌张张地用手去扯后颈。
周氏骇得面无人色,颓然靠在柱上,喃喃道:“老爷……老爷……”
谢元茂两眼发白,手脚无力,渐渐不挣扎了。
周氏大惊,哭喊:“老爷您可别死啊——您要是、要是……可让我怎么办啊?”
她可都已经,是他的人了!
谢元茂却连看她一眼的力气也无,只觉自己要断气了。
就在这个当口,牢牢攥着他衣领的那只手霍地一松。他“嘭”地一声狠狠摔在了地上,大口吸着气,胸前重重起伏,一副半死不活姿态。
周氏慌手慌脚地扑了上去。
图兰则拍了拍手,一言不发地退到了谢姝宁身后。
当着她的面还想跑,门都没有!
谢姝宁身姿笔直的站在那,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元茂,叹了口气:“女儿今日方知,父亲的胆色委实非同一般。”
“昔年舅舅于你有救命之恩,娘亲对你赏识倾心,宋家予你吃穿予你用,娘亲更为你生儿育女。敢问父亲。宋家有哪一点对你不住?”
“后来你恢复记忆,想起自己原是京都谢氏,归根之际,娘亲可有阻拦?再后来。你要娘亲带着我跟哥哥入京,先是诓了娘亲一切安好后道陈氏不过只是寄居谢家的表妹,直到我们入了京到了谢家,事情败露,你亦口口声声说这正室之位只能是娘亲的,你心中只有娘亲与我们兄妹,陈氏不过为妾罢了,就连这,也是你不得已的妥协,可事实上呢?父亲忘得了。阿蛮可忘不了。”
她嗤笑:“真真是可笑至极,一而再再而三的改口,父亲难道丝毫不觉羞愧?”
“父亲一定是不知羞愧二字为何的。若不然,你怎么会用病重这等谎话诓了母亲远赴惠州却是为了杀她害她?”谢姝宁想到自己得知母亲失踪时那满心的惶恐悲愤,不由得连声音都变了调。音量拔高,“相敬如宾有多难,难到非要如此咄咄逼人?”
她厉声诘问着,手指轻颤。
哪怕只像一双陌生人般活下去,又有何不可?
她恨极了他,可幼年被父亲抱在怀中,坐在他肩头。背诗说话嘻笑玩闹的时光,还印刻在岁月长河里,只要一想起就忍不住痛苦万分。
“父亲今日留给母亲的苦痛,女儿来日定当悉数还您。”谢姝宁的声音低了下去,缓缓吐出一句话。
话音落,谢元茂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怒气汹汹地看向谢姝宁。
他始终觉得自己不曾做过一件错事,他才是那个委屈之至的人,此刻听到女儿的质问,只觉全是胡说八道,全是歪理。
然而喉咙疼得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姝宁面向图兰,吩咐图兰道:“先锁起来。”
图兰应了声是,捋了捋袖子,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口中道:“六爷走稳当些,摔了奴婢可不扶。”
话毕,她便拖着他走了。
周氏急得大哭不止,慌乱之中猛地上前一把跪下,连连磕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谢姝宁听得头疼,“你走吧。”
“啊?”哭声一滞,周氏面色惨白,“……我已经是老爷的人了。”
谢姝宁看着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大一两岁的姑娘,喃喃自语了句,“糊涂。”
周氏哭得双目红肿,声音喑哑。
谢姝宁深深叹了口气,拣了几个问题问了,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少顷,图兰回来,谢姝宁就让图兰取了百两银子来给了周氏,让她家去,寻个好人家嫁了。
周氏磕头道谢,动作却是僵硬的。
待人一走,谢姝宁便吩咐图兰派人跟着周氏:“跟着去,若她出了门就家去,便不用理会,如若她有意去长房报信,那便将人给我带回来。”
图兰疑惑:“她得了一百两银子,日日躺着睡懒觉也能过上好几年,为何还要去长房报信?”
谢姝宁仰头看了看冬日少见的青空,笑了笑:“如果她在进谢家之前得到了这一百两,定然不会,可如今却说不好。”
半个时辰后,图兰来见她,讪讪道:“她果真想去长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