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迟迟
谢姝宁长松一口气,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这个消息,仍旧叫本不相干的他们也为之伤神了。
与此同时,同舒砚告诉谢姝宁的话几乎一般无二的消息,正飞快地被送到燕淮手中。
燕淮昔年在西域三十六国四处走动时。曾到过兰羌。
他对兰羌的记忆很深,兰羌的酒水,乃是一绝。透明纯澈近乎琥珀般的蜜酒,是燕淮这辈子第一次尝到的酒。那滋味,绝了。他犹记得,七师兄贪杯,喝得酩酊大醉。他却只握着那一杯酒。细细喝了很久。
甜味直达肺腑,后劲却十足。
谈起兰羌的酒,他能滔滔不绝说上许久。
然而今后,这世上再没有兰羌,也不会再有兰羌甜如果糖的蜜酒。
消息送至时,燕淮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小憩。
吉祥跟图兰遇袭后。他几乎将麾下的人都派了出去,却并不曾发现异动。那群人似乎在袭击了图兰俩人后,便蛰伏了。
敌在暗,只要不动,就难有踪迹可寻。
除夕夜已近在咫尺。但成国公府中,也并没有什么过节的气氛,照旧冷冷清清的,即便有个如意在忙着四处张罗,也不大见效。本来人就少,哪里热闹的起来。
再加上,谁也没有那个兴致。
兰羌遭遇风暴的消息,更无异于雪上加霜。
燕淮抓着那张写着消息的薄纸,想起数年前他送走燕霖时,当时燕霖面上的神情,憎恨厌恶还有艳羡。
他记得当他们都还极为年幼,当他还没有被父亲远远送走之前,他跟燕霖的感情并不淡薄。虽然他们并不是同一位母亲所生,但当初燕霖的生母小万氏待他,还维持着明面上的关怀跟疼爱,他也因此跟同父异母的弟弟走的很近。
直到他被送走之前,他们兄弟俩始终都很亲近。
他甚至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燕霖管自己叫哥哥时的模样,明明他自己当时还那般年幼,可往事即便如今想来,也是历历在目。
身在天机营的那些年,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冷血无情,也足够果决狠辣。
可现实却依旧如同七师兄说他的那般,他不行。
面对明明已经反目了的兄弟,他却始终下不了杀手。
毁了燕霖一条腿,便几乎是他的极限。
若换了七师兄,只怕就算是生父,若负了他,也得立即拔剑相向,不死不休。
他们这样的人,禁不起任何迟疑跟心软。
他牢记着这些话,最终仍对燕霖动了杀心。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道理谁都明白,然而面对外祖母的祈求时,他还是答应了放燕霖一条生路。
血脉亲情这东西,有时就是如此奇妙,带着与生俱来的羁绊。
他没有杀燕霖,而将他远远同爱子如命的小万氏分开,一路送到了兰羌古城。细皮嫩肉,娇惯着长大的燕霖,如何能经历住塞外的风沙侵袭。临出发之际,燕霖哭喊,不如就地杀了他。
可求死从来也没比求生容易多少,他哭的一脸鼻涕眼泪,也照旧无用。
该走的路依旧得走,该去的地方始终要去。
燕淮将他远远打发了,便没有起过要让他回来的心思。铁血盟的人直接跟去了三个,跟着燕霖,掌握着他的一举一动,却并不在燕霖跟前露面。
娇生惯养长大的燕二公子,在兰羌过着无人伺候,拮据而艰难的日子。
除非他有一天死了,若不然他这辈子都只能这样在兰羌艰辛度日。
燕淮留了他的命。也的确仅仅只是留了一条命而已。
燕霖活了下去,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失去了踪影。
兴许,他已经死了。
三名护卫至今音讯全无,八成已经全都丧命。
燕淮手下暗暗用力。将薄薄的纸张揉得发皱。
他不担心燕霖死了,他只担心燕霖没有死。
外家疏远,没有能说得上的兄弟,他七岁上下就又离开了京都,长至十余岁回来又忙着收拾燕家的烂摊子,自然也没有工夫同人吃喝玩乐。因而他在京里有同僚有下属,却没有任何一个能交心的友人。
若非当初同七师兄分别之际,各自许下诺言,他委实想要留七师兄在身旁。
比起燕霖,他跟一同长大的七师兄更像是兄弟。
燕淮将手中的纸揉作一团。面露焦躁之色,霍然长身而起,在原地来回踱步。
他迫切地想要有个人能陪着自己说说话,仅仅只是说说话而已。
形貌昳丽的少年眉眼间渐渐被浓重的郁色填满,薄唇被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娴姐儿一直病着。小病也总是不断,前几日吃了鹿孔开的药,才刚刚好转了些。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怕,可他明明怕得很。怕娴姐儿迟早有一日会离开人世,怕这怕那,什么都怕。
身着黑衣的高挑少年敛目不语,蓦地大步迈开。推门而出。出了成国公府的大门,他直奔谢姝宁那去。到了近旁,却又莫名心生怯意,觉得自己满肚子都是话,却似乎一句也不该说于旁人听。
他踟蹰着,再三犹豫。到底不曾去见谢姝宁,调转方向回了成国公府。
这一切,谢姝宁都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