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迟迟
汪仁闻言面色一冷,将手中的汝窑茶盏往小六手里一塞,嗤了声道:“她倒真就这么走了,也不知来道个歉。”
小六小心翼翼觑着他的神色,斟酌着小声道:“您没解释,也没辩驳……”
那话说的,倒同认下了差不多。
汪仁听着,忽地一笑,侧目望向小六,作亲切状,温声说道:“去,拿把笤帚把前庭仔细扫上二十遍。”
小六眼神一变,心中暗道不好,可听了汪仁的话,他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应了是背过身去这才敢哭丧着脸朝前头去。
前庭修得宽阔,又恰逢暮春夏初,那边植的几株数爱掉叶子,风一吹便哗哗落雨似地往地上掉。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怪树,天天这般掉叶子,却还茂盛得吓人。绿油油的树冠浓密异常,像柄巨大的伞。小六提了笤帚战战兢兢地扫起地来。
若罚他做旁的,倒也就罢了,偏生罚他扫地……
谁不知印公爱洁到了近乎非人的地步,这地不扫掉一层砖,只怕印公都不会满意。
小六低着头,仔仔细细地连砖缝也不放过。
前庭人来人往,走过路过的都忍不住朝小六打量两眼,等一发现汪仁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凉处看着,皆吓出一身冷汗来,飞也似地溜走。
小六的头低得愈发下了,笤帚发出“唰唰唰”的声响,像一阵疾雨。
出了东厂的谢姝宁,这会却并没有让小七启程回去,只将马车停在僻静处没动。她仔细回忆着,一点点将自己所知的事理顺,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吩咐小七走人。
一回去见了吉祥,她便问道:“泗水那边,拢共过去了多少人?”
她问得急,吉祥听了不禁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皱眉回答道:“几乎全都过去了。”
铁血盟的人,只跟随历代成国公,不同于燕家的普通护卫。当年燕景出事时,叫小万氏钻了空子,铁血盟几乎一分为二,后来燕淮雷厉风行地整顿了一番,最后剩下的人数,远不及燕景在时的人数。但剩下的这群人,皆是忠心耿耿之辈。燕淮既要远行办差,明面上不带护卫,暗卫总省不得。
谢姝宁亦皱了皱眉:“你家主子出门时,带了哪几个?”
“……只带了一个。”吉祥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
谢姝宁追问:“姓甚名谁,生得什么模样,平素为人武功如何,可得器重?”
铁血盟众人,一直由吉祥为首,这些事,吉祥应该比谁都清楚。
果然,她才刚一问完,吉祥便飞快地道:“叫狐三,武功不差,但并不是主上的暗卫。狐字辈的皆以搜集情报为主,极少单独跟着国公爷出门。主上并不器重狐三,这回点了他随行出门,属下也吓了一跳。”
说到这,吉祥有些回过味来,又想着谢姝宁特意问他狐三生得什么模样,不禁微微一怔,迟疑着道:“狐字辈里头,狐三生得最好。”
谢姝宁点一点头,不停歇又抛了问题于他:“狐三生得同你家主子可像?”
吉祥只觉呼吸一窒,沉声道:“身形极像,眉眼只一两分相似。”
“他惯用何种兵器?”谢姝宁呼吸略微急促起来,勉强镇定心神,继续问道。
吉祥音量骤然拔高,拍案道:“是箭!”
一同在场的小七也一直听着俩人的对话,听到这,亦不禁微微变了脸。
屋子里蓦地一静,随即谢姝宁霍地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问吉祥道:“狐三人呢?”
他既以暗卫身份跟着燕淮出门,燕淮死了,他又焉能活?但崖下只有一具摔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周围遍寻,也不曾发现另外一具。狐三人呢?吉祥面色一白,得知燕淮出事的消息,众人的心思就立即都搁在了那具真假不明的尸体上,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小小的暗卫,即便一时想到了他,也只会下意识当他已死。
主子都已命丧黄泉,暗卫怎可苟活?
他只派了几个人出去搜寻狐三的尸体,却从未动过狐三可能还活着,又或是死的那人才是狐三这样的念头。
吉祥愣在了原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谢姝宁一下坐了回去,屈指在手旁黄花梨木的矮几上轻轻叩响,轻声道:“那具尸体的致命伤在心口一箭。”
死的人,究竟是谁?
有些话,说到了这里,众人都已心知肚明。
她沉默了下去,须臾,启唇道:“我要见如意。”
吉祥应是,说:“已派人去找了,再过片刻,想必也就该到了。”
谢姝宁微微一颔首:“狐三那,也继续派人去找,就算只剩片手指甲,也得找回来。”
吉祥点头,先行退下去着手处理这件事。
几人候着如意过来之时,玉紫忽然在外头求见。谢姝宁亲自出去见了她,玉紫道:“小姐,太太问您,那桌席面是不是还要加几道菜?”
许是因为汪仁这不吃那不碰,宋氏对几天后的那桌席面愈发谨慎仔细起来。
谢姝宁面上浮起一个惆怅的笑容,长长叹了口气:“去回娘亲吧,这桌席暂且先不必置办了。”
玉紫一愣,小声问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去吩咐下去,回延陵的日程也往后顺延,至于具体何时启程,再论。”谢姝宁摇了摇头,“娘亲那,我晚些时候再亲自过去同她解释。”
眼下这种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思管那桌饭。
玉紫点头应了,领了话回去禀宋氏。
一阵风过,将树上枝叶吹得飒飒一片轻响。
谢姝宁微微敛目,抬头朝着红日望了过去,青空之上,流云徐徐。天光这般好,她的心却忽然一酸。
燕默石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她紧紧抿着嘴角,不论如何,她绝不相信!
初夏的暖风轻轻吹着,拂过她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