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迟迟
冬至领着人在胡同门口候着。这热热闹闹的气氛,便一路从宅子里蜿蜒着在整条胡同里弥漫开来。
依宋氏的意思。她始终是嫁女,总不能叫阿蛮悄无声息地便出了门。何况他们先前便都已商量好了,这纳成一事,照例而行。婚事不能大办。却不能不办,该有的还是少不得。
约莫半个时辰,胡同外渐渐有了人声。
等到人影变得清晰,冬至便转头对候在那的几个小厮使了个眼色。
随后,火花一闪,胡同口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引得各家都忍不住悄悄打发了小厮丫鬟推门探头来看热闹。
薄烟弥漫,大红的纸屑随风而起。
震天响的鞭炮声中,由东城而来的催妆队伍。抬着大红漆金的催妆盒子,朝着胡同深处而去。
汪仁也记着今日是催妆的日子,一早便带着人到了宋氏跟前。帮着忙里忙外,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样。众人见得多了惯了,竟也无一人觉得怪异,只拿汪仁的出现当日常吃饭睡觉一般的事看待。
这会,他便站在花厅门口,仔细打量着来催妆的人。
打头的两个。一个是他熟悉的吉祥,另一个却是是他不曾见过的。站在吉祥身后的那一个,亦是陌生面孔。
汪仁眯了眯眼睛,佯作不经意地将视线落在了吉祥身上。
吉祥便上前半步,先指了站在身后的年轻人方要开口,却见汪仁忽然张了张嘴,道:“可是锦衣卫的人?”
此言一出,下头几人都不由得微微一怔。
“握惯了绣春刀的人,即便空了手,却还是易露痕迹。”他漫不经心地解释着。
被看穿了身份的年轻人,便也不多加辩驳,只垂眸同他见礼:“秦南见过印公。”
名唤秦南的年轻人,出自燕淮手下的铁血盟,两年前被他提拔着塞入了锦衣卫所,分管铁血盟的情报网。今日他来,一则当然是为了送催妆礼,二来却也有更为重要的任务。
汪仁并不知内里详情,可猜出他是锦衣卫的人后,神态便有些怪异起来,上下打量着秦南,却并不言语。
吉祥便又看向原本站在自己身侧,穿了身真青油绿色怀素纱衣的青年为汪仁介绍起来,“这位是主子的师兄,昨日方至京都。”
“见过印公。”话音一落,面貌俊美的青年便从善如流地问候了一声。
汪仁闻言,眼神微变,几不可闻地呢喃了句“师兄”,而后温和地笑了起来,对站在那的青年颔首示意,打着哈哈:“一路舟车劳顿,怕是累坏了吧,快请里头坐。”
顶着大日头说了几句话,众人也都热了,听了这话便朝着花厅里头鱼贯而入。
生得丰神俊朗的纪鋆,面有倦色。
吉祥的话不曾作假,他的确昨日才至京都,也才终于在时隔数年后再次见到了十一。
他也方才知道,十一马上就要成亲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他怀揣着的那些大计、野心,便都不便赶在这当口拿出来说了。
多年未见,一切都还得慢慢地来。
今日催妆,他既来了,自也要凑个热闹。
他们师兄弟二人还未来得及细说这几年的事,他也只知道十一要娶妻了,进了北城,又进了女方家所在的胡同,他便当十一要娶的姑娘,只不过出身于普通人家,谁知才进门没多久,他竟然便见到了汪仁。
内廷里的掌印大太监不止汪仁一个。可汪仁素来是个与众不同的。
然而汪仁是个宦官,这娶的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女儿。可什么样的人家,能叫汪仁来接待送催妆礼的人?
纪鋆跟着人群。一步步往里走,心里却渐渐有疑云浮现。
还有此次同行之人中的那个秦南,竟然是锦衣卫的人……
十一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思忖间,一行人已进了花厅,渐次落座,有婢女上前来奉茶。
他们送来的催妆礼。则已被悉数抬了下去,唯有凤冠霞帔先被另行取了出来。
至黄昏时分。谢姝宁的嫁妆也出了大门。
送妆的队伍先行,卓妈妈领着自家几个得用的仆妇随后而行,赶往东城“铺房”。
新人的新房里,除了床外。剩余木器皆由女家备办,一向是规矩,这一点上宋氏很看重。
帐幔铺盖必要成双,宋氏便做主定下了八铺八盖。至于铜锡瓷器,古玩字画,妆奁衣裳,更是悉数不尽。其中箱笼衣料、首饰珠宝,数不胜数,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若非宋氏心知此事需多些谨慎,这送妆的队伍定叫她给安排成“十里红妆”。
因而古玩箱笼、金银器皿之类显眼的东西,她只备了些寻常分量。真正多的,是那些个田地房屋铺子。
她领着玉紫打了两日算盘,将自己名下的产业一分为二,一份留给儿子,一份便趁着今次给了女儿。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对宋氏而言。这桩婚事里还有太多遗憾,叫她忍不住觉得亏待了自己唯一的闺女。
单说“铺房”这一条。便该请了福寿双全、家境富裕的“好命婆”来作那铺房人才是,但这回,便只能由卓妈妈亲自领了这活。虽说没那么多忌讳,可到底也没图吉利。
因了谢家的事,再加上燕淮的事,这明明是大喜事,却也不能广而告之。
连能给谢姝宁添箱的人,也没有。
宋氏便可着劲想要多在谢姝宁的嫁妆上,多加弥补。
一抬抬嫁妆施施然上了路,鞭炮声响了大半日。
北城已许久不曾这般热闹过,青灯巷有人嫁女的事,像鸟儿口中衔着的草籽,随着翅膀的扑棱声,遍布了北城。
就连石井胡同里的人家,也有不少听到了这个消息的。
起先只是几个碎嘴的丫鬟婆子从外头看了热闹回来,聚在一块嘀嘀咕咕说着闲话,不曾想恰巧叫过路的大太太王氏给听了个正着。大太太便差了人问,是哪家嫁女?